南夜臻深深的望着眼前的人,苦笑道:"当年也仅仅是惊鸿一瞥,但我记得你。"
那一夜的酒醉,南夜臻此生都不会忘记,小潋突然的爆发力和狂放的笑容,可不就是眼前这人?
"小潋你有双重人格?还是说.....你是寄住在小潋身体里的另一个妖?"
"哈哈哈。"肆炎仰天长笑,邪气十足的看着南夜臻:"想不到皇帝也能有个这么聪明的儿子。"他伸手将南夜臻抓到面前,虚空的掐住了他的脖颈,然后慢慢收紧。
"虽然你打不过我,但为何主动放弃反抗?"
南夜臻虽然被他捏在手心,却临危不乱,悲伤的笑了起来:
"我等了小潋三年。无论你是谁,这长脸,这声音,这气息都是属于他的,我不会伤害他。而且你的招数虽然凶狠,却都不致命。"
"哼,你以为我不会杀你?"肆炎红了眼,狠狠地拎高了南夜臻,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
"你父亲和你师父造孽不少,用你还债正好!"
"呜......"南夜臻只觉得喉咙剧痛,血液在胸中不断往上翻涌,口中满是血腥直往外涌。
南夜臻痛苦的抓住肆炎的爪子,看着肆炎艰难的说:"小潋......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吗.......小潋,可不可以回到我身边.....回到我身边......求你了......"
肆炎看着他,笑容渐渐凝固,眉间微微皱起,似乎有些恍惚。
"小潋......"南夜臻伸出手,努力的去碰触韩潋的脸颊,就像要夺回自己珍贵的宝物一般,动作急切却又小心。
韩潋漆黑的眼底深处似乎渗出一线星光,透过那一点星光,他似乎能看见自己心底的那个人在痛苦的挣扎。
"小潋......"
一声声深情呼唤,不断刺激着韩潋的神经。
谁?谁在叫他?黑暗中,似乎发出什么破碎的声音,然后是一丝光线,两丝光线,三束光......突然天顶崩塌,黑色的世界全部裂开,外面的光线全部照了进来,让韩潋无处可逃。
他看见另一个自己狠狠地笑着,掐着南夜臻的脖子,而南夜臻已经逐渐闭上了眼睛,就像是要断气了一样。
"不要!!!"韩潋大吼了一声,飞快冲了过去。
就在他碰到另一个自己的瞬间,那个自己回头朝他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终于出来了,看来你最舍不得的还是他的命。"
韩潋眼前的景象一花,光明骤减,天色暗了下来,而他站在一条僻静的街道上,面前是倒在地上不断喘息的南夜臻。
南夜臻?他快死了?
"南夜臻?"短暂的恍惚过后,韩潋不顾一切的跑向南夜臻,将他抱在了怀中,探他的鼻息。
断气了。
韩潋一时间脑中空白,双手不住地颤抖。
"小潋......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吗.......小潋,可不可以回到我身边.....回到我身边......求你了......"
南夜臻乞求的声音不停的在耳边回想,在心底里压下一层又一层的密网,让他无处可逃,无处可躲。
"你不能死!"韩潋将耳朵贴到他的胸前,仔细的听着他的心跳。
还有心跳!虽然很微弱。
"他只是长时间缺氧导致心脏骤停,你给他输点灵力和氧气,刺激一下他的心脏看看。"
肆炎不知何时从韩潋的身体里飞了出去,在半空中犹如一道幽魂。他灰发红眼,表情不以为意的看着这个濒死的凡人。
韩潋皱了皱眉,伸手往南夜臻的胸前输入了一些灵力。
"哎,渡气,渡气你不会吗?"肆炎恨铁不成钢的唠叨。
韩潋眼神一凛,表情有些让人害怕,肆炎撇撇嘴,背过身去不再看他。
韩潋也不再犹豫,俯身下去,将灵气汇聚口齿之间,贴上了南夜臻的唇。
半夜,晚风里逐渐褪去初夏的炎热,蝉鸣伺机而起。池塘里的睡莲上零星的打着花骨朵,慵懒的伏在水面上,别有一番风情。
凌殊挑灯夜读,以手撑着前额,一脸纠结。
晚饭的时候,子墨给了他几本医书,都是书影之前专门珍藏的孤本。凌殊抱着一丝侥幸的心态,想着说不定有什么可以治食心虫的法子,便以最快的速度翻阅了一遍,却一无所获。
到底什么样的方式可以讲食心虫吸引出来,又不伤害师父的身体?不然我去抓些食心虫来做些实验?
想着,门口突然传来几声异响。
这么晚了,谁会来这?
凌殊挑眉往门口一看,正看见门口露出半只脚,然后是一个脑袋探了出来,书影笑眼弯弯,伸手朝凌殊打了个招呼:"我还以为你睡了呢。"
"哦?"凌殊挑眉看着书影,也不知道他又打什么鬼主意。
"我那好冷啊。"书影做出一副可怜的样子,抱着枕头就往凌殊的床铺走去。
"房间还很暗,老是有奇怪的声音......"书影絮絮叨叨的说,在凌殊的注视下,抱着枕头大大方方的走到凌殊床边,把自己的枕头放在床上靠里面的位置,然后掀开凌殊的被窝就往里躺了进去。
一切完毕,他满意的露出笑容看凌殊:"还是你这好,又亮堂又温暖,还很香。"
凌殊静静地看着他霸占自己的床,然后无奈的笑道:"既然你喜欢这,就睡这吧。"
书影一脸被宠溺的笑,看着凌殊起身朝他走过来。
结果凌殊只是给他放好蚊帐,便往外走去,还笑着问他:"看你好像怕黑,灯火可还要灭掉?"
"......"书影眨了眨眼,愣愣道:"你去哪?"
"你不是要和我换房间吗?"凌殊莫名反问。
书影显然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张着口一时无语,直到凌殊走出去,书影才一边叫,一边抓起枕头就光着脚往外冲:"烧饼,我一个人害怕!"
凌殊回身停下的时候,书影正一头撞上去,因为书影比凌殊高许多,倒是凌殊撞到他怀中,一股暖意迎面扑来。
书影顺势隔着枕头抱着他,苦兮兮道:"我总是梦到那个地牢,还有坏人。"
凌殊见他眼中的恐惧,有些犹豫,内心默默地挣扎了一会,还是笑道:"夜晚地凉,你赶紧坐回床上去。"
书影忐忑的上了床,见凌殊转身要走,不禁张大眼有些害怕的叫他"烧饼......我看不见你我就害怕。"
凌殊却没走,而是弄好湿布巾回到床前便蹲下身,抬起书影的脚,帮他擦拭脚底。
书影看着他轻柔的将自己的脚底擦净,感受到他指尖的暖意,呐呐的看着凌殊的脸,魔怔的说不出半句话来。
"好了。"凌殊抬脸微笑,似乎比白日里的笑容还要温润,在烛光下说不出的好看。
"你刚刚一个人在房间很害怕吗?"
书影点头,耳根有些红。
凌殊看着他像个孩子般不知所措的表情,只觉得内心不忍,愈发放柔了声音:“那你为何等到这么晚才来找我?”
“你看上去很累……子墨也说你需要一个人好好休息……但是我真的很害怕,我睡不着,总是看到一个穿黑衣的人影在窗外飘荡。我就想你肯定睡着了,我偷偷来你这睡觉,不打扰你……”
凌殊从没想过,书影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一时间,看着他的脸,不禁有些恍惚。等他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坐在床边抱住了书影。
“烧饼?”
“我叫凌殊。”
“凌殊……?”书影定着身子,一点也不敢动弹,内心喜悦又觉得有些害怕。
就像是三年前一样熟悉的声音,轻易的就穿透了凌殊内心最深处的地方,将所有隐藏起来的情绪都勾了出来。
甚至是他自己都不曾感受到的情绪。
“凌殊?”书影似乎感受到凌殊的异样,伸手抚摸他的头发,一下一下凭着本能安慰他。
凌殊依旧只是抱着书影不说话,他从来理不清自己对书影的感觉,是憎恶?是依赖?是愧疚还是想念?
但这一刻,他却看清了自己的害怕。
把书影救出来之前,他回避着任何可能会失去他的想象,回避一切可能会失败的害怕,所以无所畏惧。但这一刻忍不住确认他的存在时,反而感到后怕。
如果失败了,如果没有带他回来……如果他还在冰牢里……
如果师父永远的消失了……
凌殊紧紧抓住书影的衣角,身体忍不住轻微颤抖。
“凌殊,别怕,我陪着你。”书影学着凌殊的语调温声安慰。
凌殊沉默着抱了书影好一会,才笑着松开手:"睡吧。"
被凌殊放开的一瞬间,书影反倒觉得有些失落,但也说不清是哪里失落。
"嗯。"
灯烛跳跃,将屋里的景色罩上一层晃动的阴影。窗外不时传来风声,听上去像是某种古老的咒语。
书影紧紧盯着窗外,全身有些僵硬,他瞟了瞟身边的凌殊。好看的侧脸线条温润而精致,就像是水墨画里朦胧雅致的山水线条。他已经闭上了眼,已经睡着了么?书影动了动手指,悄悄地往凌殊身边挪了挪,再挪了挪。
会不会吵醒他?但是窗外总有奇怪的影子晃来晃去......
书影又努力的用手指往凌殊手表够了够,就在要碰到凌殊的时候停了下来。
或许他快睡着了会被自己抓醒的?
书影想了想,还是准备把手收回来。
撤回手的那一瞬间,却被一阵温暖的触感温柔的包裹住。
书影瞪大眼睛看向闭眼的凌殊。
烧饼,不,凌殊主动抓住了自己的手?
窗外哪里还有什么风声,书影看着凌殊睡着的脸,耳边只剩下起伏不定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
他也不知为何,身体先是一阵胡乱的紧张,然后看着凌殊,看着看着,身体和情绪就放松下来,只剩下心安的感觉,然后,书影眼前一黑,终于睡着了,带着暖融融的笑意。
接触到南夜臻的那一刹那,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三年冰封的内心像是被包容在温暖的湖水里,享受久违的春意和岸边不断回转的绿意,心弦被纷飞扰人的柳絮轻轻的撩动,跟着湖水的涟漪涌动。
原来可以这么温暖,原来还有人这么温暖,温暖到让人沉迷无法自拔。
昏暗的大街上,两个人影交叠了许久,灵气围绕着他们泛起一阵幽蓝的光,将南夜臻微微睁开的眼眸染的极深。
南夜臻半睁着眼,定定的看着面前专心渡气的人,意识到他动作的温柔,立即抓住了他的手臂,情不自禁的将对方单纯的渡气转变成一个浓烈的吻。
韩潋被这意料之外的反攻打的措手不及,几乎是意乱情迷。
"咳咳。"
一声咳嗽让韩潋猛的一个激灵睁开了双眼。
南夜臻也似乎心满意足的放开了面前的人,笑嘻嘻的看着面色通红的韩潋。
肆炎已经转过身来:"亲热要看场合,马上有人要过来了。"
韩潋和南夜臻的脸瞬间红了,韩潋将南夜臻扶起来,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先上马车吧。"南夜臻说什么也不会再放开韩潋,一直紧紧抓着他的手,想着,先把他哄回家再说。
然后,往马车一看,就看见了已经石化的语微。
南夜臻倒没什么不好意思,本身脸皮就厚的很,他拍了拍语微的肩膀,十分大方的介绍韩潋:"我未来的王妃。"
韩潋毫不掩饰杀气的看过去一眼。
语微被刚刚那一幕幕吓傻了,神来之笔的说了句:"你好,我,我是二皇子现在的妾室。"
冷风吹过,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肆炎将阿佐阿佑点醒,又让他们忘了自己被打晕过。
两人一左一右的互送马车离去,只是觉得有些奇怪,这一路走的不快,怎么时间过得这么快,天边都开始泛白边了。
马车上也是无比安静。
南夜臻拉着韩潋的手,笑的豪不收敛。语微抱着琴低眉顺目的看着地面。肆炎则飘离在外,抱着手臂看窗外。
一直等进了皇宫,到了二皇子府邸,韩潋下马车的时候才把阿佐和阿佑吓了一大跳。
俩人来不及咀嚼车里是怎么多出一人的,南夜臻便将韩潋拉回了自己的院落。
天际已经染了些朝霞,逐渐透出了光来。
院子里也开始有了颜色,石桌板凳和原来一样,似乎一切还是韩潋离开前的样子。
"你们慢聊,我先回房了。"语微轻声一句,便低头回了房,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以免扰人叙旧。肆炎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下了马车便不见了。
南夜臻和韩潋坐在原来常坐的石凳上,许久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天空出神。
直到黎明到来,世界变得越来越明亮多彩。
"是个好天气呢。"南夜臻倒头靠向韩潋的肩膀。
韩潋却侧开了身体,让南夜臻扑了个空。
南夜臻哈哈干笑了两声,小心得看着不说话的韩潋:"刚刚那个....."
"是长久寄居在我身体里的另一个妖。"韩潋默契十足的答他。
"是个好人,不,好妖。"南夜臻笑道。
"你......差点就死在他手上。"韩潋有些诧异。
"如果这样能让你出现在我面前,也值了。"南夜臻叹息一声"我找了你三年,想了你三年,总算见到你了。"说着,手又握得更紧了。
两人对视良久,韩潋的目光从纠结,不舍,最终都被南夜臻坦荡的目光所包容。
"小潋,我一直在等你回来,无论你还恨不恨我,我都不会再给你机会逃开我。"
面对南夜臻如此直白的话,韩潋不禁有些窘迫,他思索良久,缓缓的看着地面说:"我会报仇,会伤害你的。"
南夜臻神色认真的用手托着韩潋的脸颊,让他只能看着自己。
"我来帮你报仇。"
韩潋诧异的看着南夜臻,一时无语。
"这世间对妖不公,我们便扭转这世间的命运,可好?如果我们将妖的命运改变之后,你想如何报仇,我都陪着你,就算你要了我的命......"
南夜臻没说完的话都没在了韩潋的唇齿之间。
天光渐浓,在这院子里投下了一双依偎相交的人影,许久都不曾变化。
风苑不比当年奴仆成群,现在除了子墨和几位琴棋书画的师傅,似乎也没有看见什么其他人。
所以,除了头几天子墨会送来做好的吃食,之后等凌殊休息够了,子墨便不再送任何熟食过来,只有菜,而且很多时候连肉都没有。
"后山的兔子很多。"送完菜走的时候,子墨风轻云淡的留下了这么一句话和"你自己领会"的眼神。
凌殊可以说是从没做过饭,在狐族的三年都是凌啸掌勺,凌殊只负责吃和看。
现如今,凌啸芸熙他们都去京城办事,饭总是需要有人做的。
天刚刚有些微亮,凌殊掩好了书影的被子,离开床榻来准备吃食。
按照记忆中凌啸的做法,洗米,上锅,烧火,摘菜,洗菜,切菜然后放入锅里。
等书影睡醒的时候,便问到了一股米饭的香味。他顺着香味找到了凌殊,看见他认真的将案板上的菜切的整整齐齐。然后将锅里的米饭乘出来,放在白瓷碗里散发出一阵阵香气。
"换好衣服,洗漱完再来吃饭。"凌殊早就听见背后的响动,即使不回头也知道书影在身后偷看。
"可不可以不换衣服不洗漱,直接吃饭?好香啊......"书影伸手去碰那碗香喷喷的米饭。
凌殊笑着回头说了一句:"不可以。"略微的带了一些威慑力。
书影撇撇嘴,只能照做。
让凌殊没想到的是,自己做的饭有模有样就是一点也不好吃。
即使是好几个月没怎么吃过饭的书影也是吃的一脸嫌弃,生无可恋。
"明明闻起来那么香......"书影委屈的盯着故作镇定的凌殊。
凌殊吃了半碗饭,终于放下了筷子,叹了口气,就连他自己,也吃不下去了,饭又硬又生,吞下去都划嗓子。
"烧饼,我想吃肉。"书影捧着咕咕叫的肚子,可怜巴巴的看着一脸风轻云淡的凌殊。
"或许做肉会好吃一些......"凌殊也想起了子墨说的后山的兔子。
风苑所在的地方灵气聚集,山水优美,尤其是山顶在云雾深处,多了几分神秘恢宏的美感。
就连山腰的树林里也是雾气缭绕,仿佛给这山林披上了一层若隐若现的纱衣,将它阴暗,棱角之处全部隐藏了起来,只教人看见一份神秘柔弱的美感。
因为书影伤还没好不能走远,所以凌殊选择了山腰的几处潮湿洞穴找野味。这几处洞穴倒是一个连着一个,洞口看着不大,里面却是深不可测的样子。
"这里面有肉吗?"书影瞄了瞄山洞里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吞了口口水,面上有些害怕。
凌殊神秘一笑:"应该吧,里面水汽重,即使没有兔子,也可能会有鱼。"他伸手牵住书影,拍了拍他的肩膀"不会有什么危险的,我们进去吧。"
凌殊一手拉着书影,一手掌着火往里走。
洞穴里有多处水潭,黑暗中时不时传来奇怪的水声。这声音在火光之外让人看不清楚,好不渗人。
书影紧紧抓着凌殊的手,凌殊感觉到他的力道便微笑着回握了几分力道。
掌心传来的温度倒是让书影安心了几分。
"到了。"凌殊停了下来,借着火光慢慢走到了深穴的水潭边。
书影虽然害怕,但还是绷紧了神经跟着凌殊,生怕那潭水里有什么奇怪的生物跑出来伤害凌殊。
凌殊接近那水潭的一刹那,一阵水声响起,随之带来了一阵水雾。
"凌殊!"
书影根本来不及思考,下意识便冲上前,伸出双手便将凌殊抱进怀中护着他,双手间如蝶翼展翅般张开一道青色结界,将那些莫名突袭而来的水汽挡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