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书第一部分小人滋事揭开江湖面帘,巴山夜雨初遇魔女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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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闷热潮湿的大雨夜。
渝州澄江上,停泊着一艘晃晃悠悠的小木船。
船内,仍有风雨执着地从帘外闯进来。烛火飘摇闪烁,忽明忽暗中,只见一个穿戴雨笠的女子站在那,她手持一把狭长的六面长剑,身上黑袍湿透了,雨笠下的面容用一抹黑纱遮住,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年轻的眼睛,也是一双残忍的眼睛。
雨水顺着她的雨笠和黑袍冷静地滴在木板上。
满地黑血。
今夜要做的事已做完了。她看着地上的死去的一男一女,如此想着。
难办的,只剩下眼前这个多出来的小女孩。
她野兽般的眼睛透过黑纱看出去。原来船尾处,还站着一个不到五岁的幼女。
小女孩正看着地上死去的男人。
男人的眼里带着死前的惊惧,也正看着这女孩。他的手里,攥着一片泛黄的木叶。
这是武林盟主白一东,武功天下第一,谱下一首木叶西风曲,惊世骇俗。可他死了,一生的绝学和名气都随他而去。只留下这了无生趣的身躯,和那个与他颇为神似的幼女。
女孩凝神闭气地看着他,仿佛他不眨眼,她也不能眨眼一样,竟忘了自己身边还躺着另一具柔弱的女尸,不远处还站着一个拿剑的黑袍女人。
“他们是你什么人?”黑袍女子发话了,在雨中的声音有些慵懒。
女孩这才抬起头,目光失神,好像游离在这世界之外。
“我的父母。”她稚嫩的声音有些颤抖。
黑袍女子的剑锋一侧,似已动了杀意。
“可学了西风曲?”她再次发问。
“学过一半。”女孩答道。
不知道她是不是在撒谎。
黑袍女子捡起死去男人手中的木叶,提剑向女孩一步步走来。女孩个子还不到黑袍女子的腰间,她抬头看着黑袍女子手中的六面剑,既没有颤抖,也没有后退。
哈,好大的胆子,黑袍女子心中不免觉得有趣。她已走到女孩跟前,手中长剑离女孩不过一尺。
她把木叶递给女孩。
“吹来听听。”
女孩接过来,她看着黑袍女子,犹疑片刻,才把枯黄的木叶放在唇边,那味道涩涩的。
雨夜澄江上,奏起了那首西风曲。
传闻西风曲起,江湖豪杰折腰。
因为它不索命,只索心。
可今夜的曲子却是十分稚气,不带半分忧伤,也没了那份应有的婉转低沉,今夜只是孩童的呓语,是那女孩送父母永远入梦。
曲声汇进雨夜,没过多久便停止了,因为她只会这半首残曲。
“学艺够不精的。”
黑袍女子说完注视着那女孩。女孩也看着黑袍女子,二人彼此打量着,都在思考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她们都有些害怕即将发生之事,也有些好奇,那是否会真的发生。
最后,黑袍女子不耐烦地轻叹一声。她收起长剑,朝女孩伸出自己的手。
那手年轻、修长、充满温度。
那手是紫色的。
“真麻烦,我可是个坏人。”
女孩把小手放进黑袍女子手中时,黑袍女子抱怨道。
雷声不断,雨越下越大,天地万物都不入眠,所以沿途都是将死之人的哀鸣。无常鬼要白家众人的性命,百川果园正在经历一场灭门。那里便是这女孩的家,从此以后,女孩无家可归。
黑袍女子背着女孩隐蔽奔走着,不叫无常鬼得逞。
女孩肉肉的小手里攥着一把纸伞,可惜她攥不稳,身上还是湿透了。她趴在黑袍女子的肩上四处张望着,黑袍女子已带她来到一座城镇,城墙上赫然立着这里的名字:龙门阵。
进城以后,黑袍女子又在漆黑的街上走了一阵,她一路像在上山,终于来到了最高处的阴森宅邸。女孩抬头望了眼,宅子黑魆魆一片,直上苍穹。
黑袍女子放下女孩,蹲下身子与她齐平。
“叫什么名字?”
“……白雨。”
黑袍女子用剑尖沾了沾地上的雨水,在檐下干燥的地面上比划着。小白雨也想看看,却看不懂,她还没到能识那么多字的年纪呢。
“你长大后,我怎么认出你呢?”
黑袍女子写完后打量小白雨一眼,似乎想记住她的长相。
“算了,我不想知道。否则等我认出你,非杀了你不成。”
不过,小白雨好像故意要与黑袍女子作对,她将腰畔枯黄的木叶取出来,高举在黑袍女子眼前。雨水打湿了小白雨的脸,她丝毫没有凄苦狼狈之状,反而有一种坚毅之感。
黑袍女子明白了她的意思。是啊,她父亲死了,全天下只有她会吹奏这西风曲的半首残章了。如果往后再听见西风曲奏响,不是这女孩,又会是谁呢?
“等那时候,我也会杀了你。”小白雨轻声说道,算是回应了先前的问题。
黑袍女子有些惊讶,却没再说什么。她转过身,一掌推开了宅邸上百斤的大门,丝毫不费气力。大门被撞开的声音巨大,宅邸里的人显然是听见了,里面很快就传来熙熙攘攘的说话声,远处房间里也掌起了灯。
黑袍女子走了,没有再回头多看小白雨一眼。
小白雨打着纸伞站在敞开的大门前,注视着这个远去的背影。
她看着黑袍女子的左手,那手是紫色的,如果叫一个有些常识的成年百姓看见,肯定会吓一跳,这分明就是一只死人的手啊。可小白雨并不懂。她只是看着那只牵过自己的手,试图串联刚才发生的一切。
她杀了我的父母,又让我牵她那只奇怪的手。
她的手是紫色的。
她救了我,为什么?
好多模糊的事搅在这幼小的童心里,怕是一生难以散去了。
“何人敢来我飞燕局闹事?”
小白雨正想着,一只黑眼鸽子从大宅内飞出,抖着翅膀擦过她的脸。
黑眼鸽身后,紧跟着一个穿着官家圆领窄袖袍的青年男子,脚下步子像在飞。他从头到脚都是黑色,胸前还绣着一只凌厉的玄青飞燕。
这男子手握一把笔直的无首横刀,怒气冲冲地正要发作,迎面却撞见一个淋成落汤鸡的小女娃子,一时也愣住了。
他见小白雨正打量自己手中的横刀,这才意识到,他刚才竟差点挥刀砍一个小娃娃呢。青年男子把横刀往身后一掩,黑眼鸽似乎也意识到主人的意图,乖乖回来停落在他的肩上。
他四下张望,大雨中的确再无他人。
奇怪,这小女娃连手中纸伞都举不稳,怎么砸开我这上百斤的大门的?青年男子疑虑时,才发现脚下干燥的门槛处有人留下了字迹。
他低头去看,苍穹中刚好劈下一道惊雷。
只见地上写着:
我乃叛贼白一东之女。
男子看着这四岁幼女,露出了惊恐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