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内。
保安:“上周一开始吧,那对夫妻隔三差五就跑来小区门口找儿子,能说出那小伙子的名字,我们当然要先向业主询问是否真实才放人进来,小伙子说不认识,我们就没放他们进去,他们就闹啊,闹了好几次,今天刚好是新来的保安值班,没多留心就把人放行了。”
业主:“我是住姓林的小伙子隔壁的,他搬来半个月吧,一个人住,我不太了解他为人,有几次出门刚好碰上,身为邻居我就主动打招呼,他也很有礼貌地回应,人长得又帅,瞧着不像那人所说的坏小孩,他旁边那位同学经常来找他玩,他们每天一起上下学,感情特别好,听说学习很不错,警察同志,那学生……真的是那什么?杀人犯?”
砰——
江登把那位业主的话全听进耳里,论起旁边的椅子就摔了个稀碎,江登狠厉的眼神看着那位业主。
业主刚才有看到林德忠是被江登怎么揍晕的,连忙噤了声别过脸。
一名警察站起来大喊:“小伙子!这里是警察局,不是你撒野的地方,给我坐下!还有这位业主,人言可畏,不要听风就是雨,一句话就能毁掉孩子的大好前程。”
江登听不得那些人说半句林竞的不是,想要去理论,刚踏出去一步就被人拉住了手腕。
林竞背靠着墙坐着,整个人像泄了气的气球,脑袋微仰,眼睛没有睁开,白炽灯的光芒洒在他的脸庞,原本就没有血色的脸白得像张纸,才过了两个小时就发现他憔悴了些,像个大病初愈的病恹鬼,他抓着江登手腕的手收紧了几分,特别虚弱地说:“江登,帮我个忙。”
他不轻易找人帮忙,真说出这句那就是非常需要别人伸出援手。
江登立刻把那些长舌妇们抛之脑后,连忙询问:“什么?你说。”
他不知林竞为什么从混乱停止后到上警车,到此刻之前他一直闭着眼睛,权当他是被激得头痛头晕之类,幸亏有江登一路带着他走,直到他说:“你帮我把脸上和手上的血擦掉,我有晕血症……受不了。”
林竞的手心被自己掐伤,又沾到脸上,他怕看到,所以一直闭着眼睛,但是止不住鼻子能闻到血腥味,没有因此晕过去就很不错了。
他不能晕,他得撑着把事情解决掉。
江登才知道林竞有晕血症这个毛病,从前他没有说过,而且也没有出过流血事件。
江登踌躇了几下,一时不知道怎么半,看见远处洗手间的标志,环上林竞的肩膀:“走,我带你去洗手间洗干净。”
可是无论他怎么用力都拽不动人,他才发现林竞整个人在发抖,估计是没有力气站起来了,江登转身跑去向一名女警察要了两瓶水和纸巾。
扭瓶盖、抽出纸巾、倒水,林竞凭声音判断江登正在做什么动作,声音听起来急促又稳妥。
随后感觉到有凉嗖嗖的东西在脸上擦拭,不同于刚才揍人的狠劲,力道出奇地温柔,就像对待一尊无价的璞玉。
林竞确实肤如凝脂,像璞玉,璞玉却沾染了鲜红的血液。
纸巾带着茉莉花香,去掉血迹和血腥味,一层花香薄薄覆在皮肤表层,让林竞能好受许多。
江登全程细心服务没有说话。
脸上干净了,他托起林竞的双手。
手指修长关节分明,修剪整齐的指甲缝里有干涸的血迹,这些是其次,最刺痛江登的是手心的四处指甲印,被指甲抠起的表皮外翻,他是用了多大的努力才忍住的。
“疼吗?”江登问,拇指轻轻抚摸伤口边缘的皮肤。
林竞感觉到手心有点痒,但掩盖不住疼痛。
他手心上每一条掌纹深邃明显,丝毫不杂乱,听说这样掌纹的人一生顺遂,大富大贵,可是为什么越发不如意……
江登把矿泉水倒在手心,干成块状的血迹被泡软了,用指腹轻轻划过伤口,血迹很容易就擦掉,他秉着呼吸不敢大喘气,力道也收着不敢用力,小心翼翼地清理,生怕一不小心就把人弄疼了。
“伤口不深,先洗干净,回去再帮你消毒包扎。”江登说:“忍就忍,掐自己干嘛,要掐就掐你讨厌的人,让他痛得求你放过,你不心疼自己……”我来心疼你吧。
真的让人怪心疼的。
江登只在心里腹诽。
检查林竞身上已经没有血迹之后,江登去洗手间把自己身上沾到的血迹洗干净,免得林竞看到该头晕。
江山海本来还在公司加班,接到警察的电话说儿子打架被抓了,情况很严重,一进警察局就看到两名穿着校服的少年坐在角落,两人身上都有明显的打斗痕迹,还以为是他们两个互殴。
瞧着江登手背的淤青不轻,他的对手铁定被揍得十分狠,他太了解儿子的脾性了。
江山海看到旁边还有个林竞,心里猜想难道是他挨了江登的毒打?但是他身上并没什么伤痕,反而另一边坐着一对夫妇里,男的脸上青又紫,剩半条命喘气,女的嘴里骂骂咧咧:“这白眼狼,连爸妈也打,小心遭雷劈。”
“怎么回事啊,跟谁打架了?还闹进警局这么严重?”江山海少有地摆出严厉家长的态度,询问两名少年。
林竞无颜面对江山海,毕竟是他把人儿子拖累的。
江山海对江登有一句真言——小祸不管,大祸不闯。
他刚才来的路上有从某位相熟的业主收到一些消息,对方描述的经过不知道有多少水分,尽管知道儿子脾性不坏,但既然闹到警察局里了就不是小事,心里难免有点不安。
一名警察走过来,“先生您好,请问您是谁的监护人?”
江山海看两名少年,戴金戒指的手指一挥,“我是江登的父亲,来保释他们两个。”
林竞有点意外。
“先生,请您跟我到那边,我说一下事情的经过还有办理相关手续……”警察把江山海带到一间办公室。
江登撞一下林竞的肩膀:“没事,我爸能搞定,马上就能走了。”
江山海从骨子里显露出老板派头,小皮包十年不变夹在腋下,微胖显得特别高壮的身型带着天生的压迫感,还没坐下就先跟警察友好问候几句,握一握手像是谈成一单大生意,差点就递烟点火,互相寒暄后警察好不容易才进入正题……
办完手续,江山海领着俩少年走出警察局,他走在两人前面,突然停下脚步猛地回头,后面两位少年被他吓愣住了,纷纷后退一步,没想到他特别不甘心地说:“嘶——我越想越气,江登,你好像还有不到十多天才到十八岁生日吧,你你你再进去揍两拳怎么样?我再给你保释。”
林竞:“……”
江登:“……”
真是亲爸。
不过……江登是真的想要回头,只是想而已,没想到林竞竟然抓住他的手臂,生怕他真的回头去揍人。
江山海大笑,“开玩笑的,你们要不要上医院?”
两人纷纷说不用,他们只是一点擦伤而已,真正要上医院的人是还在警察局里挪不动脚的林德忠。
“走,带你们吃饭去。”江山海说着一步步把他们塞进车后座。
一顿晚餐在沉默中完成。
林竞像个没事的人一样,夹菜、吃饭、喝水,一切动作行云流水,完全看不出刚才经历过不愉快的事,就像没有七情六欲的佛徒。
正是这个样子才最让人担心。
江山海给儿子使眼色,似乎让他去安慰两句。
江登摇头,他觉得此时最合适的做法是不说话,让林竞安静一下。
回到泗州小区,江山海想让江登去陪陪林竞,转身刚想说什么就看到自家儿子哈巴狗似的跟着人去F栋的方向,就差一条能摇上天的大尾巴。
真是儿大不中留啊!
电梯到达16楼,楼层里公共区域的地板已经清理干净了,有两个书包放在林竞家门口,估计是清扫的人放的。
林竞拿起书包,书包拉链开了,他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连忙拉开书包拉链翻找里面的物品,可是翻来翻去都找不到,最后江登摊开掌心的物品问他:“地上捡的,你是在找这个吗?”
林竞看他手心上的东西,没错就是他正在找的东西,可是……
那是他妈妈送的一颗耳钉,白天在学校因为仪容仪表检查,他摘下了耳钉用纸巾包好放进书包里,可能刚才混乱的时候掉了出来,然后被踩到了。
手心里那颗黑钻耳钉已经断成两段还变形,黑钻有个缺口,缺口的部分太小不可能找得回来,就算找出来也修补不了,已经不完整了。
连一个小物品都无法保护好。
林竞默不作声地接过耳钉,紧紧揣在手里,开门进屋。
他的心理状态并没有表面上平静,或者说早在林德忠说第一个字开始,他就没有平静过,随时会爆发出来,又不知何物压制着。
江登跟着他进去。
林竞整个人行尸走肉一般,电灯也不开,还是后面进来的江登按下开关,他看着人放下书包,走进卧室拿睡衣去浴室洗澡。
江登在浴室门外,背靠着墙站着听里面的动静,虽然听墙角很无耻,但是他现在要无时无刻盯着里面的人,生怕他做什么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