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齐莹莹醒得很早，她一睁眼睛，便隔着床幔看到床边站了个虚影，吓了一跳。
“谁？”
床边人见她醒了，略微往后退了两步，背过身去。
紧接着便传来一声冷静沉稳的男声：“二小姐，奴才顾春。”
顾春啊，没错，二老太爷昨天提过的，不过，他这么早？
“你……你怎么进来了？这是我的……”
齐莹莹刚想说这是她的闺房，不过转念一想，不对，这明明是内院藏书馆的书房，她只是暂时在这里借住，而且马上就要搬走了。
不过顾春像是明白了她的意思，沉稳出言道：“抱歉，奴才听说二小姐腿脚不便，想着您起得时候可能需要人伺候。”
齐莹莹感到有些尴尬，让一个男人伺候起床？那不是平白毁她清誉？
“不必不必，平时我不用你伺候，你做好书童的事儿就行了。”
顾春愣了一下，继续道：“奴才被老太爷分配给您，今后就是您的贴身小厮，二小姐可以随意吩咐使用。”
“啊，贴身小厮？”
齐莹莹本以为齐延年只是暂时将顾春借给她用，没想到却是直接拨给她做了小厮，这一点她倒真是没想到。
“可是……男女授受不亲，还是不用了，你在外面等我就好。”
在齐莹莹的强烈要求下，顾春也没再多说什么，老实地站了出去。
等齐莹莹坐着轮椅出去的时候，他已经将屋子里其他所有东西都打包完毕，装在几个箱子里。
她刚来的时候，除了一床棉被什么都没带，只是秦氏身边的刘妈给了一些次等的衣裳首饰，不过别说，今日这衣裳就派上了用场，代替了昨日齐莹莹身上那件沾满泥土的衣裳。
“二小姐，行李我已经都打包好了，老太爷有言，今日叫你搬进阳关院，一应生活用品之后都会差管家置办。”
顾春身上穿的是齐家书童统一装扮的白衣，腰间系着一条黑带，他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面容清秀，宽肩窄腰，身姿颀长，若是但看气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公子。
齐莹莹笑着点点头，之前只听说过这顾春记忆超群的美名，没想到做贴身小厮也是拿手，今后有一个如此养眼的小厮跟在身边，也算是一件美事。
“你安排的很好，我们这就走吧。”
顾春说了句不敢当，便过来推着齐莹莹的轮椅准备出内宅。
齐莹莹望了一眼藏书馆，叫道：“等一下，我们进去看看有没有可以借阅的医书。”
内宅藏书馆，共有三层之高，占地超过半亩，之内的藏书超过万卷，像是齐莹莹现在这种情况，自然是不方便上二三楼了，一楼的书架之间距离又太窄，很不方便轮椅进入。
于是她看向顾春，“你的第一个活来了，帮我去里面找些关于治疗眼疾的医书。”
顾春站在原地，没有急于动身。
“藏书馆内关于治疗眼疾的书多达上百本，敢问二小姐想找哪一方面的？”
齐莹莹笑了笑，起了想考考他的兴趣，“哦？上百本？你倒是说说，这里面都有些什么方面？”
顾春沉吟片刻，便道：“内院藏书馆的书籍列序，一方面以医治方向划分区域，再往细致，便是病因，关于眼疾的书籍都分布在二楼东南角的十一到二十五排书架，其中以病因细分的话，因毒致盲在十五至十七排，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有三十一本。”
之前齐莹莹在前堂断言阚华荣眼疾是毒性所致的事情现在应该已经传遍了齐家，也无怪顾春知道她要找的就是与毒有关的书籍。
“三十一本啊，那也不多，你帮我全都搬出来吧。”
说完后齐莹莹又有些后悔，看这顾春虽说是个男子，可他这人却像他这名字一样，不是很有男人样，身材瘦弱，她之前潜进藏书馆的时候有印象，那一块有些医书又重又厚，也正是因此她才没有偷出来过。
顾春脸上并没有丝毫埋怨，他淡定道：“其中有十一本二小姐已经都看过了，我应该只需拿剩下的二十本就可以了。”
齐莹莹皱眉，“你怎知我看过？那些都是什么书？”
“有《眼疾杂谈》、《毒眼》、《曼陀罗毒性与眼疾》……”
顾春面不改色地念出了十一本书的名字，行云流水，如数家珍，有些甚至连齐莹莹都忘了自己看过，他说出名字她才有点印象。
齐莹莹很是惊讶，“说的不错，你怎么知道这些？”
顾春神色平静，并没有自得或是炫耀，浑身都散发着一种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沉稳。
“二小姐在藏书馆中看过的每一本书我都知道。”
齐莹莹怔了一下，忽然有点脊背发凉。
“什么？”
此刻一习微风吹过，带起顾春的发梢，他用一支木簪束着发，三千青丝便被固定在原地，即便随风而起，也还是被牢牢禁锢在原地。
这阵风只路过了一刻，很快便消失不见。
顾春的发丝重新落下，他微微颔首，一副恭顺的模样，“奴才每日都会清点藏书馆的书籍，每本书是否消失，消失了多久，我全都知道。”
齐莹莹瞳孔紧缩，有些不敢相信，“这……这里面可是有数万本书。”
“不需要一本本核对，一眼扫过，便知缺了哪本。”
天赋，这绝对是天赋。
齐莹莹在心中赞叹，有这样的好记性，若是出生在官宦人家，考取科举还不是轻而易举？
亏得她之前还一直以为，她偷偷从藏书馆窃书的事情没人知道。
“那你说说，我第一次进藏书馆是什么时候？”
这个问题似乎把顾春给问住了，他视线上扬，看了看天。
齐莹莹笑了笑自己，她五岁的时候第一次进藏书馆偷书，那个时候顾春才多大，恐怕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才刚被二老太爷调进藏书阁做书童，又怎么能知道呢？
“那应该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吧。”
齐莹莹的笑意僵在脸上，她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顾春，他此刻已经收回了视线，打算进入藏书馆了。
“二小姐，奴才去去就回，劳您在此等候片刻。”
说完，他的背影便很快消失在了藏书馆的门口。
藏书馆周身刷的是一层红漆，而顾春是一抹白，当这个一身白衣的男子走进这座象征着齐家百年浓缩之精华的书阁，就像是一颗石子落入了不属于它的一片湖泊。
齐莹莹坐在原地等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顾春便出来了，他的怀中还抱着高高的一摞书，远远看去，将他整个人都快压垮了，甚至连路都看不见，这绝对比二十本书要多啊。
“二小姐，我还替你拿了一些其他可能会用到的，我们走吧。”
齐莹莹担忧地看着他，他怀里那摞书好像随时都会倒下来，“你能拿得了吗？”
“没事，多谢二小姐关心，奴才经常搬动书籍，有的是力气。”
既然他都这样说了，齐莹莹也就没有再多嘴。
——
两人一起来到了阳关院，萧峰早就带着几个仆从等在了门口。
“嗐，齐二小姐，你怎么才来？这是……你有仆从了？”
齐莹莹点点头，“这是顾春，祖父给我的书童。”
顾春在高高的一摞书后面纠正道：“是贴身小厮，二小姐。”
“小厮？我还以为男子才用小厮，女子用的不都是丫鬟吗？”萧峰挑起一边眉，有些不解，“王爷还特意嘱咐我，给你挑了两个办事机灵勤快的丫鬟。”
这样说着，齐莹莹的视线便跟随他往后看去，萧峰的身后一共站了有七八个人，两个丫鬟，两个粗使婆子，还有四个男仆。
这配置，其实对于齐家庶女来说也算不上过分，只是这人是王爷给的，也不知道阚华荣一共从京城带来了多少人，这一下子分出去八个，他自己生活上不会就不方便了吧？
“这……实在是使不得，我平常一个人惯了，不需要这么多人伺候，再说这都是王爷的人，我不方便收。”
萧峰不满道：“之前齐二小姐是腿脚还算伶俐，现在平地上都能摔，还不需要人伺候呢？不过是几个下人，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你要是治好了我家王爷的眼疾，跟着去京城享福那也不是不可能的。”
提到京城，顾春眼中划过一丝一样的情绪，不过他面前的书太多，将他整个人整张脸都挡得严严实实，令人看不见他的表情和眼神。
齐莹莹推脱不过，便道：“那就留下这两个丫鬟吧，其他人真不用了。”
萧峰撇撇嘴，心道白给的下人还不知道用，这齐二小姐可真是享不了福。
“奴婢檀温。”
“奴婢檀婉。”
两个丫鬟拜见新主子，不骄不躁，不卑不亢，皆是面容姣好，举止得体，不愧是京城王府里调教出来的。
若非要说这两人之间有什么区别，大概是这檀婉左边的眼角下落了一颗朱砂痣，衬得她整个人便更娇俏几分，而檀温则是多了些温和。
齐莹莹随便叫了一个：“檀温，你帮着顾春打理一下我的屋子，檀婉推我去见王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