阚华荣微微动了动手指，让萧峰收了剑，来了几分兴趣：“听齐小姐此番言论，是专门在此等我？”
“不错。”
齐莹莹走近来，盯着阚华荣的一双眼睛看了许久：“要说整个齐家，老太爷是医术巅峰，可他却将将王爷的病情书放在前堂，任齐家上下研究观看，而不自己钻研，王爷以为是为何？”
阚华荣冷静道：“是本王让齐家上下共同研究，晚辈们虽然资历浅，但或许有青出于蓝之辈想出新法也未可知。”
齐莹莹眯了眯眼：“王爷真的这样想？医术靠的可不是突然冒出的点子，而是久处的经验。”
“齐小姐该不会觉得齐先生不想治好本王这双眼吧？这真是笑话。”
阚华荣今日已没有上香的兴致，正打算拂袖告辞，齐莹莹赶紧出口：“王爷这双眼睛失明太久，又经无数医者多法医治，就算是刚开始有治好的可能，到了今天，多种药物混合在体内，是药三分毒，恐怕也已经产生了毒性，复杂难治。王爷皇亲贵胄，稍有差池，就是满门之祸，老太爷正是知道这一点，才敷衍王爷，王爷不可能永远留在济州，只要时间一长，自会无奈返京。”
阚华荣停住脚步，良久，道：“所以你的意思是，齐先生不肯治？”
“不是不肯治，而是不敢治。”
齐莹莹走到阚华荣的面前，与失明的他对视，看着那双仿佛带着白雾的双眼，她淡淡一笑：“不只是齐家，天下任何一个百年杏林世家都有这个本事和实力，包括皇宫里的太医院，只是他们不敢，没能力者不会治，有能力者不敢治，王爷的眼疾就这样一天天地拖了下来，越拖越坏。”
“继续说下去。”
“王爷的眼睛从出生就已经失明，可见是胎里的问题，当时王爷太小，只能先用些最简单的药物治疗，等越来越大，药剂逐渐加重，可不管是宫里的太医，还是宫外的名医，都不敢对王爷下太重的猛药，可病情越往后推，越是要下猛药，一方面要根除之前药物的影响，另一方面又要治疗失明，医治者需胆大心细，大多数医者都心细，只是寻常病人或许可以大胆一试，王爷身为皇亲贵胄，但凡有差，就是连累全门，他们自然不敢。”
阚华荣眉头微皱：“照你这么说，不仅是齐家，之前给本王医治的那些人也都是在敷衍本王，根本没想着治好本王的眼疾！”
齐莹莹语气舒缓下来：“王爷也不必气恼，这也是人之常情，王爷你出生已是尊贵，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用之不竭，王爷的眼疾与他们一家老小的性命比起来，孰重孰轻，自然是一目了然。”
阚华荣自嘲一笑：“如此看来，本王的眼疾算是没指望了。”
“倒也不是。”齐莹莹正色道，“小女斗胆，愿为王爷一试。”
此话一出，就连萧峰看向齐莹莹的眼神都变了，祠堂中显得异常安静。
齐莹莹今年不过刚刚及笄，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又是个庶女，放在整个齐家，都是极不起眼的，现在她竟然站出来说能够治好阚华荣十七年的眼疾，这说出去，任谁都不会相信。
阚华荣沉默了几分钟，齐莹莹以为他是不相信她的医术，紧忙道：“我从小在齐家长大，齐家并不限制女子读医术，我虽然年纪小，却阅尽家中的医书古籍，医术怕是比家中男子还更胜一筹，你若不信，尽可去搜寻毒药，下在我的身上，三日后我若不能活着出祠堂，你就权当没见过我这个人，没听过前面那些话！”
下毒……医毒本是同宗，能解毒，自然可以证明医术，只是拿自己的命作赌，这样的人，在京城都没有几个，竟会在这四季如春的温柔乡济州出现？
阚华荣压抑住心中强烈的好奇，问了另一个问题：“你不怕治不好本王，反而获罪？到时候可能还会连累齐家。”
齐莹莹眼神忽而变得阴鸷，其中似万丈深渊：“只要能离开齐家，我万死莫辞。”
阚华荣听出了齐莹莹话中的恨意，看来，又是个可怜人。
他从袖口中摸出一颗毒丸，扔给她：“三日之后，我们前堂相会。”
齐莹莹闭着眼睛毫不犹豫地吞下，再睁眼，阚华荣的最后一片衣角已经消失在了祠堂门口。
她抬手轻嗅了一下，那毒丸的气味还沾在手上一些，味微甜，入口甘苦转清冽，后调悠长，是迷魂散凝练而成的丸药。
这种迷魂散药效很大，只要小小一克就能让人昏迷几个时辰，那么大的一颗丸药下去，非得昏睡上几天几夜不可。
看来这荣王爷，还是不相信自己。
齐莹莹眼神明亮，头脑清晰，走到祖宗的牌位前，先拜了三拜，然后从其中一个牌位后面摸出一卷医术。
其实她刚才说谎了，齐家对男女习医的态度大有不同，家中有两个藏书馆，一个在大院，女子的确可以随意进入，里面放置的不过是一些寻常医理和草药制法，街上的赤脚大夫喝醉时也能说上一大箩筐这样的医书。而另一个藏书馆在内院，馆外还有两个壮丁看守，其中典藏着齐家祖上传下来的针灸之法和药理医理，其中还不乏一些医学孤本，只有将来继承齐家的男丁们才能进入。
多年来，她为了解身上的毒，为了活下去，多次偷偷潜入女子禁入的藏书馆，每次进去，都偷偷带出来三五本书，藏在祠堂之中，反正这地方也是她三不五时就会造访的藏匿宝地，一般也不会有其他人来打扰。
尤其是到了晚上，整个祠堂静得出奇，没有一丝响动，正是她研习医术的大好时机。
齐莹莹翻着手上的医书，也真是巧了，上次藏得这最后一本就是《眼疾杂谈》，这本书她上次被罚跪祠堂时只看了一半，如此才敢大胆推测二老太爷早有医治之法，只是不愿冒险。
藏书馆里关于眼疾的医书又岂止三两本，看来这几天她还要想办法再进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