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说咱们的鸿胪寺少卿,此时想着昨日自家妇人身穿珠宝的那副曼妙身姿,再想着此时还在大殿之外苦苦等候的异国来使,心中就有一番不忍闪动。
一时间,鸿胪寺少卿作为国际友人的慈悲之心爆发,忍不住开口说道:“陛下,我大汉乃礼仪之邦,可如今那匈奴使臣尚在殿外等候却又无人问津,咱们如此怠慢使者,是否有些失礼啊?
依臣所见,不如陛下先召见这两位使者,若是无事,可以让他们先回鸿胪寺,如此一来,也好过让对方在殿外留守,徒增怨念。”
听见这话,于洋不禁一怔。
原本他是准备让对方再多逍遥一会儿,享受一下自由的空气,可是没有想到,对方竟然还上赶着找死。
一时间,于洋不禁在心中默默收回此前认为对方是个聪明人的看法。
或许此人确实有些急智,若非如此对方此前也不可能说出那等冠冕堂皇之语,但若是长久论之,对方的表现竟还不如那三岁顽童。
轻笑一声,于洋满足了对方这最后一个愿望,开口说道:“既然莫少卿这么急着见到他国使臣,那朕就遂了你的意。王宽,宣!”
得到于洋示意,王宽也是朗声说道:“宣,匈奴、西域使臣,唐吉,科德觐见!”
说这话的时候,王宽还是忍不住多看了莫度一眼,此时的他有些好奇,这样一个人,究竟是怎么做到鸿胪寺少卿的职位?
随着一阵口口相传,很快两个生面孔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其中一人乃是汉人,儒衫长袖,看上去倒是气质不凡,但若是细观对方那一张脸,却是让人忍不住想要皱眉。
无他,只因为这张脸实在是太过不符合常人的审美,只见此人一张,一时间竟是分不清楚这到底是脸遮住了麻,还是麻子遮住了脸。
而且此人下巴很长,额骨更是骇人的凸起,整长脸看上去极为怪异。
即便是于洋经历过后世熏陶,见过各种奇葩脸的现代人一时间都都有些接受不能,更别说其他人了。
见着周围人的目光,这人也不恼,反倒是忍不住轻笑一声。
金銮殿上,何其威严?此时这人刚一发笑,一旁便有官员忍不住厉喝一声:“来者何人,竟在大殿之上无故发笑?还不快快报上名来!”
“抱歉,在下唐吉,原是大汉人士,蒙单于不弃,拜为大相,也是此番来访的使者。
此前之所以发笑,实在是因为今日诸位大人的目光,让在下想起当年之事,一时情有所感,故而未能止住笑意,若有得罪之处,还请诸位大人见谅。”
此人闻言却是不依不饶地说道:“不愧是蛮夷遣使,既不通礼数,也不知何谓礼节,不懂什么叫做仁义礼智信,也不明那忠义无双。”
这名官员说得有些狠,翻译过来可谓是在说,对方是那不忠不义,猪狗不如的畜生。
不过对于这位官员的如此言论,周围的其他官员却有一大半,都觉得他没有错。
毕竟从唐吉那的自报家门来看,实乃卖国求荣之汉奸,是人人得而可诛之的存在,如今不过是骂两句,又有何妨?若非对方身份乃是匈奴来使,若非此处是金銮殿,说不定已经有血勇之士动手了呢!
唐吉闻言面色一僵,虽说此时的他算是“荣归故里”,但耳边的这辱骂之声,还是让他有些难以自持。
随后他也不再搭理这名官员,而是将目光投向上方的于洋说道:“敢问陛下,这便是大汉的待客之道吗?外臣见到此情此景,不禁深感自己当初选择无错。”
见对方找上自己,于洋淡然开口道:“依匈奴使臣所言,当年你投奔匈奴人,还是另有隐情的?”
“自然!”
唐吉面色一凝,他看着于洋说道:“外臣自知自己容貌丑陋,故而自幼时开始,便与人为善,事无大小,不敢为恶。
加之家母怜悯,外臣自小便熟读圣贤书,学圣贤之道,如此十数载,未曾有一日怠慢。
敢问陛下,外臣所为,可有任何不妥之处?这容貌天生,岂是外臣之过?”
于洋此时已经明白对方想要说什么,但面对这些问题,却是沉默以对。
唐吉见于洋不答,自以为对方是怕了自己的问题,于是接着说道:“陛下也觉得外臣不错,对吗?可是为何外臣寒窗苦读十余载,最后在想要用自身所学之物上报朝廷、惠泽百姓之际,朝廷却因为外臣的容貌,将外臣拒之门外?”
此时唐吉冷笑连连,目光扫向这大殿中的一众官员说道:“如此一个以貌取人的朝廷,如此一些鼠目寸光之辈,我又为何还要忍气吞声,做那等为人耻笑之辈?
相比之下,被大汉看轻的胡人,却更能包容外臣的容貌,而看重外臣的学识,既然如此,外臣为何不能在可汗麾下为一大相,而要在大汉境内,任人耻笑?”
此时的唐吉表情冷漠,心中也是无比的愤怒。
他所说得事情没有丝毫编撰,而是发生在他自己身上的真实故事,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远离大汉,跑到那个鸟不拉屎的匈奴境内,做一个不知所谓的大相。
面对唐吉的质问,不少官员面露尴尬之色。
唐吉所言是否属实他们不清楚,但他们清楚的是,若在科举之中真的有这样一位考生存在,除非对方真的有那惊天地泣鬼神的学识,否则对方应该会如同唐吉所言,被迫落选。
毕竟朝廷选官,虽说首先看重德行、学识,但若是真长这副模样,未免会丢了朝廷的颜面。
见众多官员避开自己的目光,唐吉冷哼一声,随后将目光转向上首的于洋,却发现对方的目中,并无半点躲闪之意。
“陛下,您莫不是觉得外臣所言,皆是杜撰?”
“不是,朕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于洋摇了摇头,表情依旧是那般淡然。
唐吉见状心有不甘,追问道:“那陛下现在还觉得,外臣入胡有错吗?陛下还觉得此前那位大人所言是正确的吗?”
“当然。”
于洋不假思索给出的回答,却是让众人为之一惊。
不顾众人诧异的目光,于洋看着唐吉,冷声说道:“尔错而不自知,实在是可笑,而且像尔等这样不忠不义不孝之人,朕也不认为朕的臣子所言有何谬误之处。”
“莫非按照陛下的意思,外臣就应该继续在这大汉境内,任人耻笑,而无动于衷?”
“当然不是!”
于洋看着对方,目光冷冽:“既然你要问,那朕就看在单于那一点微末的面子上,耐着性子给你解释一下,朕为何说你是不忠不义不孝之人!”
于洋从龙椅上站起,缓缓朝唐吉走去。
“首先,对你的遭遇,朕表示抱歉。
虽然旁人因为你容貌绝了你为官之路的时候,朕还未当政。
但哪怕是现在这个时候,若是还有这种情况出现,朕也无法保证,出现在你身上的事情就绝对不会再发生。”
唐吉闻言,脸上不禁浮现出一抹嘲笑的表情,可还没等他开口,于洋却是接着说道:“但是,这并不是你叛国、投奔匈奴人的理由。
你说你饱读诗书,那朕不免想要问问你,常人若是蒙受不白之冤,应该如何平反?报官,对吧?你说的这件事情比较大,寻常官员自然是不能解决,但你还有着入京报官的权利,可朕想,这些途径你没有选择任何一条,而是选择直接离汉入胡,去寻你那所谓的正主,匈奴单于!
难道你就不清楚,匈奴与我大汉之间的血海深仇吗?明知血仇在此,却因冤屈投敌,此乃不忠不义,你对不起这片生养你的土地!
况且此前朕还曾听闻,你的母亲在你年幼时供你读书,望你读书明智,想来为了供养你,你的母亲应该是吃了不少苦吧?
可是最后你却选择离汉入胡,弃自己母亲不顾,弃自家祖宗不顾,为了平复所谓的冤屈,做那卖国求荣之举,让祖宗蒙羞,让令母受辱,此乃不孝!”
说着,于洋已经来到唐吉近前,他看着对方,接着说道:“至于你的容貌,恕朕直言,确实丑陋了一些,汉人性子内敛一些,尚且会对你这容貌颇多议论,难不成那匈奴人真就能忍受你这一张脸?
若是朕所料不错的话,恐怕在那匈奴王庭,哪怕是单于休屠,也不喜你这张脸吧?特别是你刚入匈奴之时,受到的辱骂恐怕比在大汉,还要多的多吧?”
见着唐吉变得铁青的脸,于洋嗤笑一声:“看来尔不止是不忠不义之徒,还是自取其辱之辈,实在是可笑!”
其实于洋对唐吉遭遇的怜悯,还要再多上一些,但他此时心中所想,也很简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