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我们去帮她！”沈筠喊道，把清渊龙骨鞭朝沈衍隔空扔去，鞭身附带的雷电激起一道炫光，噼里啪啦，服帖地收拢到沈衍的掌中。
无需多言，二人迅速运转轻功，追逐着故棠疾行而去，一时忘记了有个谢宣还落在后头。
“修平你们等等我啊！”谢宣欲哭无泪道，被拥挤的人潮推到最末，淹没在混乱的妖怪堆里。
火灾必有蹊跷。
沈筠和沈衍默契地交换眸光，心照不宣地读懂了对方的言语。
春季多雨，群妖谷的空气又因闭塞的地形而格外潮湿，神君庙在这个时间段根本不会自燃。
联想到混入谷中行踪诡异的鬼侍，此事定和他们脱不了关系。趁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庆典上，悄悄潜进去引火。
卑鄙无耻。
沈筠暗骂，他不能让故棠孤身犯险，当务之急先是扑灭火势。目之所及有好几处燃起了黑烟和火光，看来群妖谷中所有的庙宇都无法幸免于难。
而故棠前往的地方，便是沈筠前天去过的，谷中最大的一座监兵庙。
匆匆赶到时神庙已然是一片狼藉，没有一处不笼罩在滔天的火势中。鼻尖窜上了浓烈的煤油味，视线被狂舞的烟尘遮蔽，殿中不断炸出震耳的崩裂声。
想必鬼侍分头从不同的地方点火，火势须臾间就不受控制地蔓延开来，吞噬了整座神庙。
幕后黑手该是多憎恨庙里供奉的那个人。沈筠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同他们一起赶到现场的还有擅于控水的妖怪，纷纷现出体格凶悍的原形，水流源源不竭喷射出来，在天空划过一道巨弧，和烈焰不依不饶地作斗争。
分明只比他们先到几步，四下却寻不见故棠。沈筠心急如焚，看见有受伤的女妖咳嗽着从庙中逃出来，连忙扯住她的衣袖焦急询问。
“你们谷主大人有没有在里面？你看见故棠了吗！？”
声调因为情绪激动而拔高，沈筠眸底闪过狠色，把那刚刚才虎口脱险的女妖吓得不轻。
她抽噎着结巴道：“谷主救了我们……她还在里面没出来……”
没等她说完，沈筠极不温柔地甩开她的胳膊，闷着头冲进了浓烟阵阵的火海中。
“咳咳……”
一踏过门槛，肺里就被高温灼得辛辣难忍，沈筠顾不上被火烤的疼痛，一间一间地踢开歪斜的房门。
“故棠！”他反复呼喊着故棠的名字，瓦片和房梁横七竖八地砸在他面前，掀起厚重的灰尘，泼了一地的焦黑。
火焰听见他的声音愈发猖狂地叫嚣着，仿佛恶龙在头顶盘旋，吞噬了所念之人的回应。
他尝试多次用法力感知她的存在，奈何这种情况下干扰因素太多，平素庙里又混杂着各异的妖气，徒劳无功。
银光！
往更深处探去，赤焰中依稀闪烁着点点银光，那是故棠驱使的羽蝶。沈筠一下升起了希望，奔向故棠的身边。
她的脸在火光中映得通红，眉间沾染了污尘，翩翩衣袂也残破了多处，不知危险地放出银蝶破开火幕，意图闯进眼前这间内殿。
鬼侍城府极深，在这里设置了限制妖术的法障，严重阻碍了故棠的行动，收效甚微。
“故棠！太危险了，你跟我回去！”
沈筠擅作主张拉过她的手，肌肤处的体温刺伤了他的心脏，故棠却一把把他推开。
脚下的步伐僵在了原地，沈筠一脸错愕，望着她的眸子茫然失措。
即便是在无情烈焰中，她的美貌未曾消减半分，墨发肆意飘扬，衬得愈发明艳顽强，宛如一朵彼岸红莲，兀自盛开在炼狱般的末世。
凤眸中燃烧着沈筠似懂非懂的情绪，故棠不由分说地和他划清界限。
“不用你多管闲事，我死不了！”她冷声道，余光都不施舍给沈筠分毫。
银蝶破门屡次无果，凝玉般的双手正欲覆上燎原的房门，沈筠猛地扣住了她的手腕，召唤出墟鼎中的缚妖索捆住了她。
“沈筠！你放开我！我会杀了你！”故棠没有想到沈筠会这么做，瞳眸中尽是震惊，对着他失心疯般怒吼道。
“我不放！我绝对不会让你进去的！”沈筠扯着嗓子回吼道，他当然相信故棠会杀了他，但是他现在一点都不害怕。
他唯一害怕的是故棠会受到伤害。
他的长发被烧断了一截，连带着面具的系带也断裂了。肮脏的面具哐当一声坠到地上，揭开了属于沈筠的真实面目。
朝思夜想的祝安随着面具消散在烈风中，而沈筠的眉梢只剩下了对故棠的担心。
“你不过是他的替身，有什么资格阻止我想做的事！”故棠死死地盯着他的脸，红唇颤抖着翕动，仿佛要活剥了他这副爱恨交织的皮囊。
“我知道，”沈筠红着眼眶和她对视，自嘲地笑了笑，“我只是想保护你……”
琥珀色的眸子不知不觉氤氲了水雾，反驳的话语堵在了喉间，眼泪无声地滑落在她颊上。
不顾她的威胁，沈筠不遗余力地调动全部法力，护住了故棠的身体用来避火，而后猛推了一把她的后背，借势将她送出去火场。
“你先出去，你要什么我帮你拿！”
沈筠的声音离故棠越来越远，心道一声剑来，腰中剑凛然出鞘，载住故棠迅速飞离神庙。
鬼侍百密一疏，错漏了群妖谷还有道士的存在，侥幸限制了妖力，洛天门的法术还能使用。不过沈筠已将大多数渡给了故棠，他仍是以血肉之躯与烈火抗衡。
咚！
连撞了好几下房门它才呜咽着打开，沈筠一脚踏进去，着火的房梁立马坍塌了下来，重重地砸在了他的右肩上，登时间血流不止。
可恶。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扑灭了衣上燃起的火星，撑着受伤的肩膀到处翻找。
神君庙日后总可以重建，她到底想要什么……
忽然，他在浓烟中看清了墙上的物什，断壁残垣中仅剩一副画像还未被烧毁，孤零零地留守在这里，画上一角赫然写着神君护蝶图五个大字。
祝安亲笔。
沈筠只一眼就跌进了万丈冰窟，胸腔中溢满了苦涩的辛酸。忘却了肩上的疼痛。踮脚将它取了下来，卷进怀里摸索着原路返回。
踉踉跄跄地行了一段距离，沈筠在毒燎虐焰中迷失了方向，失重的砖瓦擦着他的眼睫掉落，在脚边堆成了一座座小山包。
窒息的症状钻上来了，沈筠咳嗽不止，双目晕眩，几乎不能视物。鞋靴磕到一块凹凸不平的阶梯，一举卸下了沈筠的力气，浑浑噩噩地摔在地上。
我还不能死……
他裹紧了怀中的画卷，另一只手深深陷进滚烫的灰烬中，拖拽着沉重的身体匍匐爬行，布满血丝的眼睛凝视着没有尽头的前路。
他答应了故棠的……要把它带出去的……
最后一丝意志支撑着他，沈筠抠开了腰间的墟鼎，虚弱地念着剑咒，希望躺在其中的某一柄利剑，能在关键时刻跳出来救他一命。
“剑……剑来……”他断断续续道，重复了许多遍空无回声。眼帘就要永远阖上的一瞬间，一柄阴沉的黑剑终于从墟鼎中横飞了出来，嗡鸣不休。
心头一喜，沈筠右手立刻握住悬浮的剑柄，由它带着自己在火海中弯弯绕绕，逃出生天。
黑剑的质地普通，耐性不够，不能拖着他飞太久，把沈筠高高举出火海后就猛烈的摇晃起来。
他的意识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抠在剑上的手指在远离危险的刹那脱力松开，身体笔直地下坠。
“沈筠！”
在庙外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沈衍瞥见黑空中熟悉的人影，奋力甩出龙骨鞭，激荡着电光鞭身在接触他的瞬间陡然变长，层层缠绕住他的身体，缓冲了下坠的速度。
沈衍纵跳起身，揽臂接住了沈筠，看着他遍体鳞伤的模样心如刀割。
“故棠，如果他出了什么事，不管你是什么妖后。”
“我沈衍都和你不共戴天！”
声寒如铁，一字一句比利刃还锋利，刺向一旁被缚妖索捆住的故棠。
她怔怔地望着奄奄一息的沈筠，竟吐不出一个字。若是平时，她根本不会将沈衍的话放在眼里，甚至还会和他反唇相讥。
只是现在，她再听不见任何声音，只希望沈筠安然无恙。
尽管她那时恼怒沈筠插手自己的事，还说了过分的话，但是他孤身围困了那么久，故棠坚如磐石的内心亦有了裂痕。
无关祝安，只是因为他是为了她奋不顾身的沈筠。
“长庚兄你别太冲动了，故姑娘也不想修平受伤的，现在他活着出来了就万事大吉了。”谢宣夹在二人之间左右为难，剑拔弩张的氛围让他手忙脚乱。
他也是不久前才跑来这里的，额上还沁着豆大的汗珠，不知是累的还是被火烤的。谢宣还是习惯叫故棠为故姑娘，四人难得重逢，不要伤了和气才好。
“故棠……我帮你……把画拿出来了……”
沈筠还存着零星意识，替她解开了缚妖索的束缚，颤颤巍巍地把画像拿出来递给她。
都这个时候了，他的嘴角还尽力牵出一抹轻松的笑容，看得故棠如鲠在喉。
故棠心爱的画依旧完好无损，只是蒙了些尘而已，连褶皱都不曾有。
“谢谢……”故棠敛声道，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没事，我答应了你的……”他咳嗽了几声，点了点头，忽而扯住了沈衍的衣领。
他一字一句认真道：“师兄……不许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