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歌塔。
“找到了。”打开密室的暗格，一扇刻有洛字式样的古镜在机关中缓缓推出，呈现在毕方鸣琅面前，吊梢的眼尾扬起得意之色。
在她不远处的黑袍女人靠近了她身边，两人对视了一眼后毕方鸣琅便抬手覆在了轮回镜上，作势要把它取出来。
“身为西方之主，毕方神君莫不是在做偷鸡摸狗之事？”
另一道女声从天而降，割破了塔内诡异的寂静。言止虚从门后现身，毫不避讳地迎上了二人稍显讶异的目光。
祝安离世后，由毕方鸣琅接替西方神君的位置。因她的真身是一只独脚火鸟，和双翼白.虎有着天壤之别，在三界遭了不少的笑话。
而近年来一直流传着监兵神君转世复活的消息，毕方鸣琅本就积攒了怨气，更不能让祝安回来夺了她的神位。为了阻止祝安的回归，在背地里玩弄了不少手段。
其他神君对转世之说将信将疑，对她故意使下的绊子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她竟猖狂到了这种地步，不仅违背禁令豢养鬼侍，还离开领地亲自到群妖谷偷轮回镜。
言止虚能够感受到她身上强悍的法力波动，绝对不是一个分身的力量，而是毕方鸣琅本人。
“司命误会了，”毕方鸣琅的笑容极尽虚伪，“妖后偷了天界的轮回镜在先，本君不过是要物归原主罢了。”
好一个本君，好一个物归原主。
言止虚的嘴角抽了抽，冷哼道：“轮回镜乃洛天门之物，承灵大人都不过问，你的手未免也伸得太长了点。”
毕方鸣琅的脸色沉了沉：“举手之劳，何必劳烦陵光神君。”
“那我先替承灵大人谢过毕方神君了。”言止虚边说边来到了暗格前，抬起了手要将轮回镜取出来。
“慢着。”
站在毕方鸣琅的黑袍女人忽然开了口，喉咙里像积了厚重的灰，声线喑哑，透着钻心的寒意。
言止虚还未听过这样的声音由一个女人发出来，侧过头看她。宽大的帽檐遮住了她的脸，但言止虚能够想象到她藏在下面的眼睛，一定笼络着同样的阴寒。
不带着一丝生气。
恐怖的威压顷刻释放，言止虚的动作生生被她截停，额上沁出了细汗。
“你是谁？”她严声问道，只看清了她一截下巴，以及她唇上冰冷的弧度。
黑袍女人并不屑于回答她的问题，给毕方鸣琅示了意，后者迅速将轮回镜牢牢地揣进掌心。
“毕方鸣琅，你和鬼界的人暗通款曲，不怕天庭问责吗？”言止虚怒道，从气息来判断，她大概知晓了眼前女子的身份。
天庭触到了她的逆鳞，毕方鸣琅眸底的杀意愈演愈烈，旋即凝出赤红的法球，以迅雷之势轰向言止虚的胸口，她霎时飙出一口鲜血。
后背笔直地撞到坚硬的墙面上，素白的拂尘应声坠地，染上了一抹殷红。言止虚没有预料到她会撕破脸，对南方神官出手。
司命一介文职，论武力根本不是毕方鸣琅的对手。短短一刹就瘫倒在地，艰难地撑起疼痛的身体。
毕方鸣琅干笑一声，投下的阴影愈来愈近，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司命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在群妖谷，你说那帮老不死的，是问我的责，还是问那妖女故棠的责？”
末尾几个字像冰雹般重重砸下来，一股凉意直逼言止虚心头。毕方鸣琅已经走火入魔了，汹涌的法力汇聚在她掌心，随时给言止虚致命一击。
她说的对，被蒙在鼓里的仙僚只会认为言止虚的死是故棠一手造成的，毕竟她的声名积恶已久。没有人会想到毕方神君离开西方，千里迢迢潜入群妖谷，一不做二不休顺便杀了她。
故棠在外面的火场中脱不开身，现下没人会出现在归歌塔中，言止虚注定难逃一死。
藏在袖间的手指捲了捲，言止虚复对上毕方鸣琅狠毒的视线，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恶人总是会遭报应的。”
凛然的目光有那么一瞬间将毕方鸣琅灼伤，眼睫几不可察地颤了颤。黑袍女子不耐烦地催了她一句，狠厉的光波劈头盖脸地砸向言止虚。
“咳咳……”五脏六腑承受了巨大的冲击，鲜血淤积在了肺里，逼得她不受控制地剧咳起来。
好痛……
秀眉痛苦地紧拧着，言止虚想捂住疼痛的伤口，可身体的每一寸都火辣辣得疼，稍稍动弹都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
眸底的恨意烧得愈盛，言止虚通红着眼眶瞪着她，哑着嗓子断断续续道：“我死了……承灵……大人不会放过你的……”
毕方鸣琅对她还吊着最后一口气很不满意，又是一击打进她的身体里，厉声道：“群妖谷一月一开，你的承灵大人是不会来救你的。”
群妖谷的结界连谷主故棠都解不开，远在南方的姬羽纵使得知她身处险境，断不能立刻来营救她。
过了半秒，毕方鸣琅又想到了什么，眼皮轻蔑地掀了掀，用一种看待脏沟里的蛆虫般的眼神俯着她：“言止虚，你真够恶心的。”
那话语宛如一把最锋利的剑刃，不留情面地剖开她的外壳，将她隐晦的心思暴露在滚烫的阳光下。任何人只要经过，都会嗤之以鼻，毫不犹豫地践踏上一脚。
连毕方鸣琅都知道了……
不痛不痒的一席话，将她小心翼翼维持的自尊心碎成了满地残渣。精神上的碾压让言止虚不击而溃，单薄的肩背抽搐着倾倒了下去。
沉重的眼皮半阖着，言止虚的瞳眸中一阵昏花。上一次经历死亡还是飞升的时候，生前的画面像走马灯般一幕幕倒放。
现在浮现在脑海中的不是前生往事，而是和神君交往时的点点滴滴，肖想着一位求之不得的伴侣。
总是走她前面的陵光神君，突然回过头来，一如往常的清冷如月，翩翩降临在她眼前，镀了一身细碎的流光。
下一秒，姬羽的手腕轻轻一翻，墨画折扇的扇骨中射出一排赤金的雀羽，锋利的刃身反射着嗜血寒光，朝毕方鸣琅破空而去，无情地插进她的皮肉里，深深陷进了几寸，血流不止。
这是……梦吗？
言止虚怔怔地盯着凭空出现的朱袍女子，墨发如玉，玉冠下的面容精雕细琢，仿佛出自神来之笔。深邃的桃花眼目不斜视地看着她，丝毫不顾及重伤在地的毕方鸣琅。
万语千言都融化在她怜悯的目光里，即便是为她动了怒，也不曾流露出戾气，这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承灵大人，毕竟是陵光神君啊……
她自嘲地笑了笑，水雾氤氲在她的眼底，交织着喜悦和悲伤的情绪，姬羽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顿。
而后她弯下了腰，手掌温柔地覆在了她的削肩上，独属于朱雀的法力像清澈的细流，缓缓流进她的脏腑里，疗愈着她的伤势。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是开谷的时候你就进来了！？”毕方鸣琅打着寒战道，她的衣衫被雀羽钉穿了好几处血洞，疼痛蔓延至全身。黑袍女子见状握紧了腰间的长剑，做好了一场恶战的准备。
姬羽不愧是九天玄女，眉目间自始至终都云淡风轻，不费吹灰之力就碾压了毕方鸣琅。
难道四灵神君战力受损的消息是假的？
黑袍女人有种不好的预感，觉察到姬羽投来的眸光，后背激起了一层冷汗。
化鬼之后她还没怕过任何人，凡是凶相外露的人皆有致命的弱点，偏偏这姬羽，永远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和天界斗了那么多年，只有她像山间的云雾般，捉摸不定。
“群妖谷的结界，就是我设的。”她不咸不淡道，却给在场的所有人降了一道晴天霹雳。
所以她一直和故棠有往来？？妖界一直都在她的掌控之下？？
毕方鸣琅一脸骇然，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姬羽的眼皮子底下，精心密谋的一切成了笑话。那她为什么不戳穿她？？只是为了看她上演的好戏么？？
以姬羽的性格，或许她真是这么想的。毕方鸣琅从未如此狼狈过，就在她以为马上要成功的时候，陵光神君当头浇下了一盆彻骨的冷水。
败局已定，迎接她的，只有天庭的审判了。
“你是谁？”姬羽不再管她，对着黑袍女人道，凝了凝眉。
故棠两天前给她传信，告知了鬼侍一事。在她的印象里，千年前秘术被禁，当今的鬼界除了祁风眠外，应是没有人会此等豢养之术。
其中牵连的因果瓜葛，看来得好好捋一捋了。
“呵，”那人闻言冷笑道，心底悄悄打着如意算盘，“承灵大人，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她意味深长的话语让姬羽不禁疑虑，生平见过的人她过目不忘，但确实不曾与她有过记忆。
正欲开口继续问下去，归歌塔的大门忽被人用力从外推开，两个青年扛着一个遍体鳞伤的男人闯了进来，身后还跟着神色担忧的故棠。
他们显然没有预料到塔内是这样的场面，见言止虚伤痕累累，故棠的眸底有惊愕一闪而过，万不该嘱托她一个人留下来看家。
“阿羽……”她对上了姬羽的视线，声线中掺了半抹欣喜，后者微微颔首，晦明难测的目光旋即落到了沈筠身上。
“快跑。”黑袍女人低声道，趁着他们分心的功夫拉着毕方鸣琅迅速逃离了现场，竟化成了两道触及不到的鬼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