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前尘旧事(一)
柳扶风2022-08-23 13:463,244

三百年前。 

世间山川中,留存一处锦绣天地。春生之时,云兴霞蔚,百卉含英,穷极艳丽之色。仙者游越桃蹊柳陌,凡夫俗子不可闻,名曰景茗台。

赏千秋百景,品绝世佳茗。

此刻一人正立于景茗台的云崖之上,俯瞰大好河山,身姿挺拔,长发如墨。一袭鎏金暗纹袍服,腰佩赤金辉玉,雍容华贵,超凡脱俗。

额上白金珠玉面具掩去了此人的面容,唯从他明亮的双眸里窥见风华一二。

面具人凝目远眺许久,许是心旷神怡,薄红的唇角勾起一抹笑容。

“嘘。”

他忽然噤声,及时制止了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

有翠鸟停驻在远处的一棵林木上,意图啄食枝桠上的一只成茧的淡绿爬虫。面具人凭借敏锐的目力观察到了它的动作,出声的同时屈指发力,用法术驱退了鸟雏,又未伤及它分毫。

“监兵神君还真是爱多管闲事啊。”

山路那头突然出现了另一男子身影,蓝衣束冠,器宇不凡,像极了民间道观悬挂的某位神君画像,昂首阔步向祝安走来。

“孟章神君谬赞了。”祝安浅笑,闻声便知道来者何人。大名鼎鼎的青龙孟章神君,鹤昭,字定云。

鹤昭提着两坛春深酿,唇边挂着愉悦的笑容,见祝安走近去看刚刚救下来的小虫,也跟着他的视线望去。

“困尘帝王蝶。”祝安缓缓开口,目光一瞬不瞬。

困尘帝王蝶乃有灵之物,并非普通虫蝶,成年后的灵力在同类生物中首屈一指。古书中说此物是有情之人含恨而终的灵魂所化,至纯至性。

然而,见此蝶者,往往情深义重,久陷红尘,非历经坎坷万难,否则不得自安。

是谓困尘。

祝安感知到它的与众不同,心底悄然酝酿了一个想法,笑而不语。

鹤昭愣了半晌,他也知道与此有关的传说,对“困尘”一事半信半疑,久久才道:“想来你这景茗台真是无奇不有。”

祝安似是应了鹤昭的话,右手回旋,念了一层仙咒,凝神给虫茧加了一层的护身罩,带有白.虎印记的银白微光在它身上流转。

监兵神君的护身罩就是一张免死金牌,能在关键时候保它不死。

“你救下它就算了,为何又加上护身罩?万物生老病死皆有定数,你总是插手这种事会扰乱六道轮回的,并且对你的法力也有折损。”

鹤昭见状有些微恼,同为神君,他深知其中利弊,皱着眉头好心相劝。

天之四灵,为首的玄武执名神君行事一板一眼,其次是朱雀陵光神君,清冷如月,总是生人勿进之色。

鹤昭最末,在凡间讹传出了风.流成性的名声,祝安排行老三,世称冬日夏云,心地善良,往往不吝施恩,连鹤昭都自愧弗如。

像这样动不动给小动物加罩的事,也只有白.虎能够做的出来。

“细微若蝴蝶鼓舞,亦能煽动千里之飓风。”祝安自顾自道,略过了鹤昭的话,对自己的所作所为甚是满意。

他倒是挺想看看这条小虫子长大成形后的样子,会不会应了那些传言。

非历经坎坷万难,否则不得自安。

说话之时,祝安转身朝向鹤昭,山间倏尔风动,尽数涌向他所在的位置,锦缎的衣衫下摆刹那间绽放如烈金色的繁花,绚烂夺目,让人心神一颤。

就算此刻祝安正戴着面具,鹤昭也能想象到眼前人面具之下的俊逸容颜,话语噎在喉间,提酒的手势顿在了空中。

“无虞……”

他下意识地低喃他的字,生了些僭越的念头,那人听到朝他微微颔首。

“这种蝴蝶未成形时和别的蝴蝶幼虫无异,但它散发出来的灵气却格外吸引猎者。所以一般来说活不太长,少有破茧成蝶的美谈。”

“千百年间难得一遇,你我二人今日也算积功累德。”

···

“走了青龙。”

祝安已向前走了好一段,没有听见鹤昭跟上来的声音,催促了一句。

鹤昭被点醒,赶忙跟上,道:“这是我找枕流兄讨的酒,今年开春带给你来试试味。”

“春深酿?这不是老乌龟的宝贝吗?你该不会是偷的吧?”他喜欢给人取些绰号。

“怎么会呢,枕流兄给的。”

“哦?”

“好吧,是我求大嫂给的。”

“未征得事主同意,那也是偷。”

“这不是偷!枕流兄听大嫂的,大嫂同意了,枕流兄便也同意了……”

言谈戏谑间二人已经走到了景茗台的中央,此地天然有一方圆台,为群峰至高处,刚刚祝安便是站在此处俯瞰,可将四周河山皆收眼底。侧身耳畔霞飞鹤唳,云海缭绕,是临仙境。

景茗台品的不是茶,而是四时好酒与佳景。

掀开坛盖,一股清香扑鼻而来,沁入五脏六腑,霎那涤去积压在心头的纷扰杂念,此春深酿的第一境,谓之春风拂面。

鹤昭给祝安斟了一盏,推向他那一侧,祝安接过酒樽便抿了一口。依旧是往年熟悉的味道,入口绵柔,饮后余香,似花瓣绕颈,暗香浮动。此第二境,谓之花开满园。

而这第三境唤作酒暖春深,不消半晌,酒者便能忆起诸多美好往事,神游其中,心情愉悦,恍若置身极乐。

而这种反应因人而异,以祝安这类定力坚强,酒量不小的人来说,喝上头时独自沉浸,除了双颊泛红外无甚大碍。

若是像鹤昭这种酒力不足又爱逞能的人,醉酒后便不省人事,蒙头大睡,做起白日梦。

还有一种,醉的神魂颠倒,理智全无,做些出轨逾距的事来。在祝安的印象里,好像从未见过这样的第三者。可能是执名神君的春深酿没什么人有机会品尝罢。

“你的情劫,还有一年期限吧?”鹤昭发问,细饮罢放下酒器,抬眸和祝安对视。

“是的,”祝安错开他的视线,望向远山,补充道:“第九九八十一次。”

鹤昭心中泛起一层难言的苦涩,道:“命定之人还是没有出现吗?”

“嗯。”

凡人飞仙成神后并非一路顺风顺水,每隔一段时间就需接受天劫的考验,从而优胜劣汰,选拔出更为优秀合格的神仙队伍。天劫捱过一次后能力便能得到全方位的提升,大为增进。

反之,轻则修为尽失堕入凡尘,重则神魂俱灭,不复轮回。

常理来说以四大神君的地位皆应该度过七劫与天劫,无须再受。不知缘何,唯有白.虎神君落下了情劫这一关,时常要遭受天雷的打压。

唯有他遇到命定之人,走过艰险情路方能终止。然而,多少年了,祝安始终没有等到那个人,这天雷反而愈积愈多,每次的威力愈来愈盛。

好在祝安命格顽强,死力抵过了前八十次。旁人却多为他提心吊胆,生怕他苦撑不过。尤其是第八十次时他险些丢命,若不是他的护心镜在最后关头保住了他,或许此刻祝安就化为黄土一抔了。

情劫并非全是坏事,每一次给祝安带来满身的伤败外还有不小的增益,以至于他的能力远在青龙之上。情劫还有一好,就是在现在这种场合,只记得起游山玩水的乐趣,而不是像鹤定云那样醉得脸上浮云两朵,眼神失焦,神游天外。

“纸老虎,我一直以来都有在好奇一件事。”

“什么事?你说。”

酒过三巡,鹤昭的声音变的有些低沉喑哑,慢慢进入了酒暖春深之境。

“老乌龟的情劫是栽在了嫂子身上,承灵大人天生玄女无须渡劫,那你的情劫是怎么过的?”

祝安的确好奇,鹤昭是三位神君里和他关系最好的,称兄道弟多年,好像这件事从未听他主动提起过。

鹤昭没有出声,反倒是死死地盯着祝安的面具,眼神不知是醉酒的原因显得格外炽热。

“青龙?”

“鹤定云?”

“鹤昭?”

祝安见他久不吱声,冲他摆了摆手。

“相思成疾,久病难医。”

他定定道,极力抑制住酒意上头的冲动,强迫自己不去看祝安的眼睛,可脑海里那双精致的墨色眸子却始终挥之不去。

祝安的眼睛分明不似其他男子般刚毅烈性,永远都像一潭早春初融的湖水,无论男女,都沉沦在他不自知的温柔里。

“原来如此。”

“纸老虎,我也有一件事想问你。”鹤昭扪着胸口道。

“但说无妨。”

“你为什么升入天庭后,总是要戴着一副面具啊?”

“没什么别的原因,我平日总喜欢下凡玩乐,顶着真容行事不太方便,久而久之就习惯了。要我摘下,反而不太适应。”他淡道,神色无波。

鹤昭原本以为他有难言之隐,刚出口就后悔问出这番话,没想到祝安言罢摸了摸脸上的面具轮廓,似乎没有介意。

祝安其实并未对鹤昭说出实情,他还是有所隐瞒。他不堪用本来面目示人,摘下面具的他,或许连鹤昭都一时无法接受,何况还会让他为自己白白担心。

“这样啊···”鹤昭的声音越来越弱,伴随着愈渐加重的呼吸声,直至他本人闷头栽在了酒案上。

祝安素来喜欢喝酒,往往是喝酒时候最开心。所以鹤昭即使酒量平平,也会得空捎上两坛好酒来看祝安,最后丧失意识昏睡到次日清晨。

“喝不了就别喝,总是逞强,祝安侃笑道。

不知道他做的什么梦。

他不禁好奇,方才一刻鹤昭就入了第三境,看他熟睡微鼾的神情实在惬意,而自己顶多忆到些零碎片段和陌生场景,有琼楼玉阙,有战火纷飞,想来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忘得差不多一干二净。

无情无欲之人,饮酒如水吗?

他对山自问,又满上了一杯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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