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春水初生(六)
柳扶风2022-08-23 13:463,162

“她是我的朋友——故棠。”沈筠斟酌道,好在他们并不知道妖后故棠的名号。

闻言,故棠掩在面纱下的眸子黯了黯,几不可察地淌过一丝失落。

“顾姑娘,幸会幸会。”谢宣眨眨眼,大摇大摆地伸出手来,沈筠偷瞟着故棠的反应,莫名有些忐忑。

所幸,故棠只是微微颔首,并没有回握谢宣的手。谢宣悬在空中半晌,尴尬地收回去挠挠头。

心上似乎有块石头落了地,沈筠眉目舒展了三分,连咸潮的海风扑面而来都觉得惬意了许多。

“修平,你对南海龙王之事如何看?”谢宣转移了话题,他记得沈筠当时也在后排围观。

沈筠敛了敛眸:“在此之前我还从未听说过此类传闻,但从王爷他们的反应来看,应该确有其事。”

谢宣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马上要到饭点,解馋的糖葫芦消化的差不多了,他边走边扪着腹道:“总之今晚就能见个分晓了。”

在船上的行程需一天一夜,现下暮色四合,天边的巨轮圆日在碧波万顷中徐徐沉下海面,艳丽的红霞灼透了大半个天空,仿佛凤凰涅槃后的微末余烬。

“事出反常必有妖。”

短暂分别之际,谢宣压低声音道,唇角勾出狡黠的笑容,意味深长,而后和韩行彻大步走向烟火浓郁的膳房。

沈筠下意识瞥了眼故棠,对方似乎无动于衷,不免深究起谢宣的话来,想得出神。

“沈公子还要和我进去吗?”

片刻,身旁的女子忽道,声线盈盈,像小猫的肉垫在心间最柔软的一处挠痒,一瞬间酥麻了沈筠的全身。

他猛地抬头,不知不觉跟着故棠走到了她的厢房前,下一步就要越过脚边低矮的门槛。

狭长的过道此刻独独剩下了他们二人,故棠站在门后同他相对而视,方寸的距离中弥漫着暧昧的气息,氛围微妙。

耳畔是走廊尽头传来的喧闹噪音,较往常听起来分外刺耳。而故棠已经信手拨开了掩面的薄纱,纤长如玉的指节无端撩拨起他的心弦,墨眸底映照着她美到窒息的芳颜。

她的眉眼带着干净的笑,见他还不出声,黛眉轻扬道:“沈道长?”

“抱歉,我先走了。”他涩声道,眸底的慌乱显而易见,自觉羞愧难当,几乎是仓皇逃离了现场。

故棠唇边的笑意深深,看着沈筠的背影迅速在转角处消失不见,将厚重的房门轻轻阖上。

还真是一个胆小鬼。

她心道。

————

“你怎么了?”

沈衍刚从里面推门而出,沈筠就一头撞上了他,全然不似师弟平常的作风。

沈衍晕船的脸色看上去缓和了许多,对沈筠的狼狈模样面露不解。

“没事了。”沈筠摆摆手,平复了急促的呼吸,避免去想故棠的脸。

他拿起茶壶倒了一大杯水,一口猛灌了下去,等到那股未名的躁动终于被浇灭了,他才道:“刚刚船上发生了一些事。”

他将龙王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师兄,沈衍听完也觉得其中蹊跷,倒是把沈筠刚刚的表现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时辰不早了,二人来到人满为患的膳房用餐。谢宣和韩行彻正坐在角落的方桌上,他们等了许久,伙计正将姗姗来迟的菜品呈上来。

谢宣一眼看到了沈筠,欣喜道:“沈修平!来这儿来这儿。”又拉住要走的伙计和他多说了几句,添了几道菜肴,顺带要了一坛好酒。

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沈筠便领着师兄一道过去,主动介绍道:“这是我兄长。”

“沈衍,字长庚。”沈衍拱手。

“长庚兄,好说好说,叫我谢朗言就好,单名一个宣字,这是韩行彻。”谢宣大大咧咧地招呼二人就座,韩行彻脸上依旧无甚表情,相互交换了视线后便作是问好,往旁边挪了挪位置。

谢宣像上辈子是个哑巴一样话多的说不完,和韩行彻这个老冰块待久了浑身憋屈得难受,说一百句韩行彻也不见得施舍一个字。沈筠他们来了之后一见如故,口若悬河,时而逗得他们捧腹大笑。

“我刚给小情掏出要送她的首饰,我爹就带人轰开了门,把我从柳月楼拎了出去。身为男人,在大庭广众下失了颜面,我气不过就……”谢宣正滔滔不绝,忽然止住了口,目光烁亮地盯着某处。

沈筠随着他的视线望去,握着杯盏的手不自然地紧了紧。

周围的人不知何时都停下了交谈,不约而同地注视着门口进来的云裳美人。故棠取下了笠帽,娇颜在暖黄光线的投射下愈发动人,凤眸浮掠过众人,最终落在了沈筠身上,绰约一笑,款步向他们走来。

“美人,要不要陪我喝一杯?”

边上忽然窜出个一脸横肉的男人,一把拽住了故棠的手腕,油腻粗糙的手指摩挲着她的衣料,笑出了厚厚的褶子,正是张权。

他仗着自己在朝中背景雄厚,肆无忌惮地轻薄女子,龌龊至极。

故棠站定不动,垂眸冷冷的睨着他,张权仍死皮赖脸的不松手,正要发作时,一柄出鞘的利剑横在了张权的脖子上,再近分毫便可见血。

“放开。”

沈筠持剑冷道,眸光里的杀意凛然。

其他人都被他的架势吓到了,大气都不敢出,张权被他吓直了眼,哆嗦着弹开手。

“你竟敢向我拔剑!”他骂道,鼠目瞪得通红,豆大的汗珠从额上连串的冒了出来。

故棠未曾料到沈筠会为她出手,斜眸端详着他的脸色,心上升起一抹愉悦。

“滚。”沈筠恼道,语气极寒,仿佛坠入了冰窟窿,剑锋挨近了一寸,一条殷红的血痕流了下来。

“你……你等着!”脖上一阵刺痛,张权掀了桌子,捂着流血的伤口气急败坏地跑了出去,骂骂咧咧个不停。看热闹的人也被他震慑住,撂下筷子一前一后地逃走了,转眼间就空无一人。

“妙哉妙哉!这回真的是英雄救美了!”谢宣鼓起掌来,佩服地五体投地。

沈筠的脸霎时红了,褪去了气场,一言不发地收剑入鞘。故棠道了一声谢,寻了个空位坐在沈筠身边。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似曾相识的……?”沈衍按捺不住好奇,凑在他耳边低语。

沈筠颊上的红云渐渐散开,点头算作默认。

目睹了一切的伙计战战兢兢地呈上菜肴,给故棠也加了一副碗筷。菜上齐了五个人正式开餐,谢宣撕开封坛的红布,畅快地闻着佳酿的芬香。

“有缘千里来相会,今晚大家不醉不归!”

说罢他就开始倒酒,一人盛了满满的一碗,故棠眉间闪过犹豫之色,被沈筠细心察觉到。

“朗言兄,她不喝酒的。”沈筠提醒道,及时制止了谢宣。

谢宣放下酒坛:“好嘞,刚刚说到哪了?”

“说你气不过。”韩行彻不冷不热地钻了一句。表面上他不爱搭理谢宣,对他说过的话倒记得清楚。

谢宣一拍手:“对对对,我气不过就离家出走了,身上也没带够银两,听说鎏金岛遍地黄金,路上遇到了韩行彻,便来这里碰碰运气。”

“那你们又是为什么要去鎏金呢?”他天真无邪地问道。

咳咳。

一时被饭粒堵住了气管,沈筠呛了几声,倒引来了故棠的注目。

沈衍贴心地给他递了茶水,游刃有余地解释道:“早就听闻南海风景秀美,同烟雨江南大为不同。我们兄弟二人从未出过海,此番乃是慕名而来。”

故棠支起下巴,安静地听着,眸光毫不掩饰地放在沈筠脸上,别有深意地眯了眯眼。

感受到她火辣辣的目光,沈筠提起筷子塞了一口米饭,欲盖弥彰。

“原来如此,到时我们可以一同出游,”谢宣兴奋道,转而看向故棠,“那顾姑娘呢?”

故棠指了指沈筠,随口一道:“和他一样。”

沈筠装作没听见她的话一样,闷头吃饭,碗里的米饭不见了大半,菜却只寥寥动了几口。

“修平你别光吃饭不吃菜啊,来来来,喝酒喝酒。”谢宣捧起了酒碗,瓷碗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溢出几滴晶莹的酒液。

手指轻磕着桌面,故棠斜眸明目张胆地窥着沈筠饮酒的动作,他仰面喝下醇厚的酒液,喉线流畅地下滑,勾勒出好看的弧度。

兴许是喝不惯此地的味道,他皱了皱眉头,薄唇紧抿。

沈筠的唇色很淡,总予人一种疏离之感,被甘液浸润过而添了几分红泽,当真是诱人采撷。

心生悸动,故棠别过头去,抿了口清凉的茶水解渴。

沈筠喝酒向来克制,而谢宣酒劲上头满脸酡红,揽着沈衍的肩膀开始胡言乱语起来。沈衍盛情难却,强撑着豪饮了几碗。韩行彻酒醉后也不言语,抱着重剑靠墙耷拉着脑袋。

在场只剩下沈筠和故棠两个清醒着的,沈筠偷瞄着故棠晦明莫测的神色,她正眺望着窗外雾霭灰蒙的浪潮出神,手指在桌沿上轻敲,侧脸温柔,眼角的泪痣在无边暗夜中动情摇曳,惹人流连。

“道长,真的是去赏景的吗?”她忽然问道,察觉到沈筠炽热的目光,视线却依然投向窗外。

沈筠摇摇头:“不是。”

“那是为什么?”她笑了笑。

“独行世间多年,我已见过尘世千万般好的风景。此行所求,莫过于一人罢了。”沈筠借着酒意坦言道,故棠偏过头来,秀眉几不可察地凝了凝。

“而那一人,莫过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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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三世与卿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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