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春水初生(九)
柳扶风2022-08-23 13:463,143

韩行彻奉当朝皇帝的旨意秘密下海,肃清朝廷势力所不能及的逆乱之事,稳固南疆。他自离京起一路顺藤摸瓜,最终摸索到君归号近年来的诡异之处。

龙王只是浅层的表象,宰相之子张权和王爷官商勾结,鱼肉乡民已久,今日为百姓除去边境大害,

“就你还王爷呢!呸呸呸!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谢宣指着王爷鹰状的鼻子啐骂道,唾沫星子像炮仗一样横飞到他们脸上,一个个焉着脸敢怒不敢言。

他们暂时关押在囚禁江子都的牢房里,沈衍将没收来的财物重新归还给原主人,特意记着把玉佩完好地还给那名少年,少年红着眼眶连连道谢,被沈衍奋力拽着胳膊才没有在地上磕响头。

被问起其中因果的时候,沈衍闭口不提有蛟妖在船上的事,寥寥几笔带过了王爷等人的阴谋,却还是激起了不小的民愤,纷纷对他们加以指责和痛骂。

“给。”沈衍把夜明珠递给沈筠,眼神瞅了瞅一旁的故棠。

她扶着额头坐在桌边,阖上了好看的凤眸假寐,细密的睫毛抖落了一层柔和的阴影。

沈筠接过,禁住伤口的疼痛来到她身边,道:“你的东西。”

“谢谢。”故棠寡淡的应了一声,张开了眼睛,琥珀色的瞳眸恢复了往日正常的色泽,唯独少了些顾盼流转的灵动感。

“你没事吧?”她关心了一句沈筠的伤势。

“没事,小伤而已。”沈筠笑着摇摇头。

“那就好。”

沈筠盯着她的脸默然不语,夜近三更,故棠眉目间揽上明显的倦意,想说的话都咽在了他的喉咙里。

察觉到他的长久注视,故棠唇角牵起一抹浅笑,问道:“江子都呢?”

“在那里。”沈筠指了指不远处的一间卧房。

“韩大哥差了大夫替他疗伤了。”他补充道。

“谢谢。”故棠说完就从座位上起身,拂袖向房间走去,留下沈筠望着她素衣白裳的背影怅然若失,半晌才往另一个方向离开。

————

翌日清早,东方的天际倾泻了第一缕灿烂的曙光,朝生的初阳在云端展露出和煦的眉眼。海洋蔚蓝如镜,在晨曦的照射下潋滟着清波,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君归宛如一片初春的嫩绿叶片在海面上静静躺着,仿佛昨夜的波涛汹涌是旅人不真实的大梦一场。

“修平!”

沈筠在甲板上吹着海风,胸口的衣衫下隐约可见绷带的痕迹,听见师兄唤他的字,扭过头去看他。

沈衍快步来到他身边,少见的露出忧虑的脸色,贴着他的耳畔低声道:“掌舵的人说今天到不了鎏金岛了。”

他目光随即一凝,只听沈衍继续道:“昨晚海上起了两次风浪,君归完全偏离了航线,最快也要明早才能登岛。今天就是望日,我们怕是无法进入群妖谷了。”

从洛天门休整几日后师兄弟两就马不停蹄地赶往南方最近的开谷入口,昼夜兼程,没想到在船上出了岔子,打乱了计划好的一切。

“嗯。”沈筠望着起伏的碧波愁眉不展。

“现在暂时只能在鎏金住上一个月了。”沈衍建议道,沈筠颔首答应。

“那位姑娘在看你,我就先走了。”他还不知道顾姑娘就是妖后故棠,拍拍他的肩膀示意沈筠往高处看。

顺着沈衍指示的方向望去,故棠正荡坐在几十尺高的风帆上,脚尖悬空,云裳的衣摆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像纷飞着柳絮的垂柳,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

见沈筠发现了她,故棠眨了眨眸子,唇边盈着笑,挥手要他上来。

靴底点踏,沈筠顾不上新伤,二话不说就运转轻功,踩着光滑的帆面凌空飞了上去,稳稳当当地坐在故棠身侧,衣不染尘。

他本有些失落,因是故棠昨晚陪了江子都一宿,现下江子都积了些旧伤还没有完全苏醒过来。想到这些心间莫名泛起苦涩,郁闷的情绪又在故棠对他笑的那一刻烟消云散。

心绪来去匆匆,皆是因故棠一人。

故棠没有开口说话,他便安静地陪她等待天边渐渐明朗的日出。细碎的阳光铺陈了杉木甲板,沿着桅杆涌上风帆,再溢满少女的裙摆,沿着她凹凸有致的身体曲线向上生长,点缀了她完美无瑕的侧脸。

周遭的江河湖海在她的风情下黯然失色。美得让沈筠的心跳漏了一拍,

“沈筠,”故棠忽道,“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她侧眸望着他,目光从天边朝霞转移到了面前清俊的男人身上。不知是否是错觉的缘故,沈筠觉得故棠的眼底还弥留着太阳金灿的流光。

“你……认识江子都很久了吗?”他想了一会儿,涩声道。

短短一瞬他就想了好多种问法,譬如你和他什么关系,他为什么那么听你的话,你有为何守了他一整晚……

太多太多的问题沈筠都想亲口听到故棠的答案,却止步于两人并不亲密的交情。

他无比在意起这些关于故棠的小事起来,只是暂时还想不出在意的理由。

故棠很重要,他在心底回答自己。

闻言,故棠唇角的笑意愈深,旋即蹙了蹙眉,好似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中。

“是的,我认识他很久了,比你现在的岁数都要大。”她道,开玩笑地打了个比方。

和预料到的结果差不多,沈筠简单的嗯了一声,十指无意间交叉摩挲。

故棠瞥见了他的小动作,随口解释道:“一百多年前我救了他一命,刚好在筹建群妖谷,便要他做了南方的守谷人,也是君归号真正的船长。”

“君归的船长?”

故棠挑了挑眉:“君归是我的船,能够通往群妖谷。”

“道长不会不知道,鎏金是群妖谷的入口之一吧?”

她的口吻轻.佻且随意,一语戳破了沈筠的心思,他尴尬地揉了揉鼻子。

故棠继续回答沈筠的问题:“这几年来我失去了江子都的音讯,便亲自来船上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江子都大概是被他们合伙蒙骗了,最终利用血香控制了他的神智。”

略过了群妖谷的话题,故棠对沈筠的背景和来历摸得一清二楚,掌握了他和沈衍这些天以来的所有行踪。洛天门想做的事自是瞒不过她,故棠不甚把它放在心上。

听到了陌生的名词,沈筠疑惑道:“血香?”

“血香能够使妖变得狂暴嗜血,收集活人的精魄炼成,制香手段极其残忍。长此以往摄入血香,神智便会为人所控制,丧失意识。”

“千年前血香就被列为禁物,被四灵神君大举销毁,配制方法早已失传,没想到又重现于世。”故棠的眸中划过阴冷,对卑劣行径深恶痛绝。

在沈衍的逼问下,王爷交代血香是他们花重金从一个披着黑袍的商人那里买来的,看不清她的外貌,只能从她的声音和言语中来判断她是个女人,并且对妖恨之入骨。

黑袍女人?

这其中的因果关联被重重迷雾包裹住,沈筠所看到的只是水面上的冰山一角,他凝眉思索。

墨玉般的瞳眸里倒映着粼粼波光,仿佛盛着漫天烁亮的星子,故棠看得出神,想抬指抚平他的眉头。

非分的念头被故棠按捺了下去,她清了清嗓道:“那现在轮到我问道长你了。”

先是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后沈筠被她逗笑了。原来是故棠设好的一个局,待他提问后又反过来提问自己。

沈筠含着笑意看着她,两人的目光在春日中交融,各有各的情愫万千。

“好。”他轻声答应,声线温润。

掩在衣袖中的指节捲了捲,故棠若无其事地问道:“我可怕吗?”

“不可怕。”他脱口而出道,口吻真挚。

昨夜那双猩红的凤眸再度浮现在沈筠眼前,若隐若现其中酷寒的杀意。旁人看来汗毛倒竖,或许认为妖后可怕至极。

但在沈筠看来,彼时她是一朵妖冶带刺的荆棘花,美得惊心动魄。他不敢触碰,却想靠近她。

“比妖怪更可怕的是人心。”他补充了一句。

江子都乃是深海蛟妖,力量强悍无比,却被王爷囚禁在此地,受尽了凌辱和虐待。与其说妖怪可怕,不如说深不可测的人心更望而生畏。

摇曳吹拂的海风拨乱了故棠的长发,她勾指轻轻把它别到耳后,听着沈筠的话莞尔一笑。

静默了片刻,她明知故问道:“道长想去群妖谷做什么?”

沈筠如遭雷击,心中数念浮沉,不知是故棠听见了师兄和他的对话,还是她一开始就知晓他们的目的,故意被蒙在鼓里。

既然如此,他不想欺骗故棠,垂着眸子坦言道:“为了轮回镜。”

和故棠猜想的别无二致,她无甚波澜。洛天门的背后是朱雀神君姬羽,既然姬羽开始干预这件事了,对故棠来说无疑是一个需要提高戒备的信号。

“你想要轮回镜和我直说便是。”

她的唇角转而勾勒出一抹笑容,认真注视着沈筠:“你想要什么,只要我有的,我都会给你;我没有的,我也会拼上一切把它给你。”

“为什么?”

她眸底的笑意愈盛,像化开了的一潭春水,看得沈筠心神一漾。

远方烟波浩渺,寸寸光辉穿透云雾,坠入深沉的海底。故棠摊开手掌,试图握住一束虚妄的流光,缓缓启唇道:“因为道长你,很像一位故人。”

“一位死在三百年前的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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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三世与卿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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