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私家侦探(中)
李斯坦2024-01-17 15:114,533

  人刚走,门唰地一声又被推开了——两个警员推着两个人进来,一高一矮,正是那个瘌痢头罗福星和他带着的伙计陈四。

  两人一进来,就冲方剑持露出谄媚的笑容,而熊鹏飞的脸上,只剩下苦笑。

  半小时前,在方剑持扯下熊鹏飞假胡子、假牙的瞬间,罗福星就认出了熊鹏飞。两人原本打算找到熊鹏飞后,就拿下他去熊家要钱,谁料到车站竟然被方剑持封锁了,还有一起命案等着他们。

  罗福星是青帮年轻帮众中略有头脑的,他见形势混乱,担心自己贸然行动会卷入事端,便临时改变了计划,和陈四在旁静观其变——决不能和警察硬碰硬。

  陈四性格暴躁,见熊鹏飞满口谎话张口就来,几次沉不住气就要上前去揭穿,都被罗福星给按下了。他说,“这么紧要的消息,可不能白白便宜了那些当差的。”

  方剑持将熊鹏飞押走后,两人一路偷偷摸摸来到站舍窗外,隔窗鬼鬼祟祟偷听起来,听到熊鹏飞东拉西扯,都不禁大皱眉头,暗骂这孙子真能扯。听到一半,两人发出动静,被守在门口的警员发现,带了进来。

  

  熊鹏飞一回头,看到是这两个家伙,顿时倒吸一口冷气,他极力保持着镇定,和瘌痢头狠狠一个对视。

  瘌痢头得意地瞪了他一眼,一副将他死死拿捏的表情。

  “大人,小的罗福星,有重要情报想跟您汇报。”他边说边笑着看向熊鹏飞。

  “和凶杀案有关的?”

  “算是吧。小的跟这位侦探先生,可是老熟人了。小的知道关于他的一件重要事情,或许和今天的命案有关。”

  方剑持挥挥手,让两名警员放开了两人。

  “有什么话就快说。”

  瘌痢头冲着方剑持笑起来,犹犹豫豫了半天,却不说话,只是双指对着方剑持,在下面轻捻了几下,显然是在问方剑持要钱了。

  方剑持看了半天,才明白瘌痢头的意图,顿时瞪大了眼睛,“好大的胆子,还敢跟本官谈条件?”

  瘌痢头笑笑,整个天津,还没有他不敢谈条件的人。他知道就算抓住了熊鹏飞,拿他去要挟熊家要钱,自己也分不到多少,他又看出方剑持急于破案,心想不如趁这机会,先敲上一笔。

  而这样贪财的人,令熊鹏飞着实松了一口气。人但凡求财,便有了软肋,可供拿捏。

  熊鹏飞使劲一挣身上的绳子,大喝一声,“癞痢,休得无礼!”

  癞痢和陈四都是一愣,熊鹏飞这口气,显得好像跟自己有多么亲近似的。他等着熊鹏飞,正要开口,熊鹏飞又是一声大喝,打断了他。

  “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已经详细告诉方警官了。眼下最重要的,是配合方警官进行调查。薪酬的事,是咱们所的私事,等事情解决了,咱哥几个私下再说。”

  “老子是你侦探所……?”陈四结巴着抗议。

  熊鹏飞大声一咳打断了他,“兄弟,我答应你们——事情调查清楚之后,委托金我一分不拿,全分给兄弟们!男人大丈夫,别总因一点小事在这儿叽叽歪歪,耽误人家办案子。”熊鹏飞说的义正词严,气势汹汹,癞痢和陈四一时间被他噎的,把原本要说的话都堵在了嗓子眼。

  方剑持不耐烦起来,看看祝福,祝福立刻上前,伸手便给了熊鹏飞一巴掌。

  “满口胡言!这两人进站时,登记的明明是贵祥商铺的伙计,何时成了你的手下?”

  熊鹏飞一脸委屈地看着方剑持。

  “哎呦方大人,我不是适才说过嘛,我那侦探所的生意不便言明,我让他们对着外人,都说是商铺。”

  他说完又冲着罗福星大喊起来,“我说癞痢,你听到了吗?现在最要紧的是,帮方警官找到凶手,别再提你那点芝麻绿豆的小事,万一方警官一个不高兴,把我当做凶手抓走了,咱们所之后可怎么办?再万一,我被定了罪,枪毙了,你们一分钱都拿不到,下半辈子可怎么过!”

  熊鹏飞一句话接一句,一旁的罗福星和陈四在旁干着急,却被他挤得一句话说不出来。癞痢心中也一变痛骂着熊鹏飞信口胡诌,一边琢磨着熊鹏飞为何不停在向自己眨眼,又听了几句,恍然反应过来:倘若自己真揭穿了熊鹏飞,只会加重方剑持的怀疑,熊鹏飞一旦真被送进公安局,反倒得到了警方保护,钱是断然一分也要不回了。

  熊鹏飞说完,瘌痢头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方剑持看着两个人衣服贼眉鼠眼的样子,心中烦躁,“你们到底有什么事要说?别在这儿耽误本官时间了!”

  癞痢头看看方剑持,又看看熊鹏飞,支支吾吾。

  “方警官,得罪了。我要说的,既然他……关所长已经都告诉您了,我也没什么可说的。”

  一旁的陈四懵了,他显然没听明白熊鹏飞刚才那些话的意思,他不知道这癞痢怎么突然间就对熊鹏飞言听计从,像着了魔一般。

  他一脸震惊地看着癞痢头,想让癞痢给自己个解释,癞痢使劲地拽他袖口,他也全然没理解其中含义,不服气地就冲到了方剑持面前。

  “我、我说……”

  他本来就是个结巴,一着急,结巴得更厉害了。

  “他,这人……他,他……是熊……熊鹏飞”

  “是来找熊鹏飞的,我已经告诉过方警官了。别再添乱了”熊鹏飞在后面不断打断着他。

  “不、他就是……熊……”

  “凶手?”方剑持急切地看着他的嘴型。

  就在这时,他嘴巴猛地一张,身子突然定住了,随即双腿一身,一个踉跄,倒在了原地,鲜血很快顺着后脖颈流淌下来。他脑袋后方,一块核桃大小的石头滚了下来。

  门外一个人影闪过,祝福拔腿便追了出去,他动作迅捷至极,飞出门的瞬间,宛如一把利刃出鞘,带出银色寒光。

  方剑持来到倒下的陈四面前,看着他脑袋后方血流不止,一时间显得犹豫不前,他让罗福星查看陈四的伤口,又把他翻了过来。罗福星慌慌张张,把陈四翻来覆去地折腾了好一番,才发现他鼻息尚存,只是被打晕过去了,这才松了口气。他脑袋后面被人用石头打破了,适才两人进来时,门并未关严,指不定是有人将弹弓射进来的。

  祝福一路追到了站舍外,人影就不见了,整个站台黑黢黢的,只有关宝宝一个瘦小的人影,正坐在站台边缘,将脚翘在股道上方晃悠着,他手里拿着一只面包,津津有味地吃着,不时发出奇怪的笑声。

  祝福走了过去,“小孩,你看到有人从这里过去了吗?”

  关宝宝傻笑着看着祝福,伸手指了指身后的候车室,也不说话,继续啃着那面包。

  祝福立刻往候车室跑去,刚跑了几步,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走到了关宝宝身后。“你一直在这里吗?”

  关宝宝点点头,“我爹在里面,我等我爹。”

  祝福一把拉起关宝宝,“我去见你爹。”

  关宝宝先是一个错愕,随即脸上堆出笑容来,牵起了祝福的手,“大哥,你人真好。”

  关宝宝一进审讯室,看到熊鹏飞被五花大绑的模样,哭唧唧地扑了上去。

  “爹!宝宝找不到你!吓死宝宝了!”

  他使劲地扯着绳索,绳索纹丝不动,干脆裂开嘴往绳子上咬了上去,被方剑持一把拉开了。熊鹏飞笑嘻嘻地安慰着关宝宝,说自己只是在跟方警官玩游戏,过一会儿方警官就会给自己松绑,还会送好吃的给他们吃。

  祝福告诉方剑持,他觉得扔石头的人并没有走远,可追出去在站台上只看到这孩子。他怀疑是这孩子干的。

  方剑持吩咐手下先给陈四止了血,把他抬到了一旁的椅子上休息。随即吩咐人找艾伦来,给陈四检查伤口。

  他将关宝宝拉到自己面前,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是你扔的石头吗?身上是不是藏着弹弓?”

  关宝宝一脸天真地看着方剑持,摇了摇头,像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方剑持一把按住关宝宝的肩,在他身上搜索起来。关宝宝那件小袄子里,竟藏了不少东西,一些画片、糖纸,几个小泥人,还有个老虎形状的小香囊,那香囊绣工精巧,十分可爱。关宝宝见祝福捏着那香囊,一把抢了过来。“不许碰,这是我娘给的。”

  方剑持仔细看了看,全是些小孩儿玩意儿,并没有什么特别,也没有弹弓机扩一类能伤人的东西。可他仍感觉奇怪,他看这孩子的眼神,藏着种说不出的锐利。

  方剑持想了想,在兜里又反复搜刮了一番,拢共还剩下两块巧克力,他将一块掰成两半,递给关宝宝半块。

  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柔下来,“宝宝,你刚才有没有看到,有人从外面进来?”

  关宝宝迟疑了片刻,突然接过巧克力,点了点头。

  “你把你看到的都说出来,说得好,我便将剩下半块也给你。”

  关宝宝狼吞虎咽地将巧克力吃了下去,舔了舔门牙,好半晌才慢悠悠吐出几个字来。

  “叔叔,丢石头。”

  “什么样的叔叔?”方剑持紧张地握住关宝宝的肩,关宝宝疼得龇牙咧嘴。

  “叔叔,就是叔叔。高高的,瘦瘦的叔叔。放开我!”

  “穿什么衣服?”

  “太黑了,看不清,和我爹差不多。”

  瘦瘦高高,穿着长袍?方剑持本并不愿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把所有事情联系在一起。可所有事,却又似乎都在朝着一个方向发展。

  “那个叔叔,你见过吗?在不在刚才候车室的人里面?”

  “没见过,放开,疼!”

  关宝宝不停地摇着头,方剑持反复确认,他好像都难以描述清楚那人的长相。

  “别折腾我儿子!看不出来他是个傻子吗?”熊鹏飞朝方剑持大吼着,方剑持只好放开了关宝宝,关宝宝一转头便冲到了熊鹏飞身后,怯生生地抱住了熊鹏飞的胳膊。

  熊鹏飞看一旁的瘌痢头半天不说话,伸脚够了够瘌痢头。

  “你们俩今天到车站以后,是不是得罪了谁?”

  “没、没有啊……”瘌痢头被他这话问得有些懵了。

  “那必定是看到不该看的事了。”熊鹏飞十分笃定地看向方剑持。

  “什么意思?”

  “方警官,这事大有蹊跷。为什么这人早不出手晚不出手,偏偏等到他说到关键的地方才突然出手呢?你们想想,他刚才正要说的话。”

  方剑持仔细地回忆着陈四的话,并未想起他提到了什么关键的内容。瘌痢头却满脸迟疑,“他说的是……熊——”

  “没错!就是凶手!”熊鹏飞抢道,“他正是说出凶手两个字的瞬间,突然遇袭的。说明出手的人,并不想我们讨论关于凶手的话题。而陈四,我的兄弟,是个练家子,自由身强体壮,他能一瞬间被人打倒在地,说明对方也是个训练有素的高手,加上我儿子目击到的,我怀疑,刚才就是凶手本人想要灭口!”

  方剑持想了想,问瘌痢头,“你们进站之后,都看到什么了?”

  “没、没什么啊。”瘌痢头挠着他满头的癞痢,满脸迷惑。

  “那必定是看到了,连你们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事情。”熊鹏飞又冲瘌痢头使眼色,方剑持转过头,他立刻把头低下去。

  瘌痢头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一声大叫,“难道——”

  瘌痢头罗福星说自己在进站前,一直在站台门口蹲着,那时看到了死者进车站。“就是那个穿西装,提了个皮包的男人吧。当时我正……正帮我们所长,找那个叫熊鹏飞的,所以周围的人,看的都很仔细。那个男人,我一看他就觉得很奇怪,在站门口站了半天也不进去,一直在冲什么人招手。我往里看也没谁跟他招呼啊,好像是有个大学生,冲他摆了摆手。之后又过了半天他才进去。哦,我突然想起来,门口那个卖炒货的,就是看他进去之后,突然跟进去的。”

  “你确定?”

  瘌痢头确定地点了点头。

  他的口供,又一次证实了熊鹏飞的说辞。

  方剑持在审讯室内来回地踱着步,在脑海中整理着破碎的线索。口供无疑指向了那名小贩,可却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身份和下落。眼前的这个叫做“关宝驹”的嫌疑人,虽然油腔滑调,但自己也全然没有任何证据,能证实他就是凶手。

  车站中的每个人都仿佛充满了秘密,却又缄默不语。

  一定有人还隐瞒着关键的信息。可是——已经七点半了,车就要来了。

  他全然能够想象,随着离八点开车时间越来越近,候车室内的乘客对他的抱怨和咒骂必定更加难听了,其中也必定有人会把事情捅到刘局长那里。刘崇礼碍于他父亲的声望和他留洋的名声,一直对他的办案手法极尽纵容,但那不过都些无足轻重的案件。如今他大费周章地封了车站,还丝毫不顾情面地将每个人当做嫌疑人一样审问,倘若结果不尽如人意,自己的职位能否保住将是个问题。说到底,刘局长只是拿他当做公安局的一张新式名片罢了,他并不期待名片干出什么成绩来。这名片,却需要时刻保持好看。

  方剑持一边思索,一边隐隐觉得不妥,祝福去找艾伦已经很久了,却仍不见动静。

  就在这时,祝福匆匆从外跑了回来,一脸慌张。

  “艾伦女士在验尸间内昏过去了。还有,跟她在一起的派出所那两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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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人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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