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唐拿起绑缚自己的绳子,在熊鹏飞面前晃了晃,熊鹏飞立刻了然,重新将李唐紧紧绑回在了原来的位置上。而秦枕戈,已经知道了李唐和熊鹏飞的身份,熊鹏飞必须将他灭口。他举起那把步枪,用衣服裹起枪口以消磨声音,对准了秦枕戈。
举枪那一瞬间他又想到了方剑持,“在这个世道,谁会在意一个普通人的死呢?”秦枕戈罪不至死,可他若不死,熊鹏飞就随时有可能暴露,而这会直接威胁到更多人的生命。
可就在这一瞬间的犹疑之下,一个脚步声已经缓缓往仓库方向走来。熊鹏飞仓促之下,将枪藏在了货箱中,拖着秦枕戈一起,藏在了之前那只放酒的大木箱中。
声音靠近,熊鹏飞听出来,是女人高跟鞋的声音。顺着木箱的缝隙,他看到梁丽珍一摇一摆地进了仓库。
梁丽珍在来这里之前,特地去厨房煮了一壶咖啡,本想犒劳一下守仓库的小警员,好让她进去问嫌犯几个问题。她知道自己这身份不该审嫌犯,可她也知道,自己煮咖啡的手艺极佳,又极会聊天,没有男人会为难她这样一个小女子的。
只不过刚到仓库外,她的计划就落空了。仓库门大开着,小警员靠在一边,已经晕了。梁丽珍没有太惊讶,她料定今晚必有人救李唐,不是林宝,也会是高德友或者郭走八。但没想到,李唐还在好端端地绑在那里。
梁丽珍将马灯放在一旁,贴心地将那壶咖啡做了顺水人情,倒了一杯喂给了李唐。
“李站长,我不相信你是凶手,倘若警方询问我,我梁丽珍誓死也会向他们澄清,你这人是个大好人,可绝不会杀人。”
“多谢。”
“可我的话,他们怎么可能信呢?所以我只能来看看你,却不敢放了你。”
“丽珍,你有这心便很难得了。”
梁丽珍来仓库,是为了询问李唐侯双贵的消息。侯双贵进入车站之后,曾经和梁丽珍在站台上仓促见了一面,随后便失踪了。
“李站长,就算警察相信,我也不详细猴子和你是同谋,我不相信他会杀人,就像我不信你会杀人一样。他究竟去哪儿了?你肯东知道他的下落。”
“现在警察都找不到他的下落,我又如何得知。”
“警察找不到,可你未必找不到。李站长,我在这车站内工作也有大半年了,之前听某位旅客说过,咱们这车站之内,有许多别人见不得人的地方。”
熊鹏飞躲在货箱里,能清晰地看到外面发生的一切,听到梁丽珍的话,突然一个激动,几乎将身边一坛酒撞到,他急忙将酒扶正。梁丽珍听到声音,顿时也停下来,敏感地往仓库内望去,等了许久,再没有声音发出,这才放心。
李唐却脸不变色,“听你说的,咱车站倒像是皇宫了,好像在什么地方藏着宝贝似的。你越是呆的年头长,越该知道咱们这里是多么大点芝麻地。你倒是从哪儿听说来的,这人不是给车站找麻烦吗?”
梁丽珍自然说不出是从哪儿听来的,这是她在一段时间在车站内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后的怀疑,她知道车站内有共党活动,但她却始终没能抓到蛛丝马迹。她怀疑,这些人有另外的行动之地。
梁丽珍与其说是来询问李唐,不如说是来威胁李唐的,方剑持还在询问车站职工,她的意思,随时可以把自己的发现告诉方剑持,只要这事和侯双贵失踪,和命案联系起来,方剑持就能动用警方的力量去调查。
熊鹏飞显然也听出了这层意思,他实在不知,梁丽珍这人到底是什么背景,又是出于什么目的。他没有注意的是,他身边晕倒的秦枕戈身体正在慢慢滑落,撞向了那些酒坛。
酒坛子顺势倾倒,叮叮咣咣地响了起来,梁丽珍再也不敢多说下去,急忙起身望向陈谷内侧——
“是谁?”
熊鹏飞屏息凝神,将秦枕戈推了出去,秦枕戈顺着酒坛子滑出了箱子。
梁丽珍战战兢兢地走到秦枕戈身边,那里一片漆黑,梁丽珍看不清楚,用手去摸,恰摸到了秦枕戈的脸。他满身沾满了酒水,又冰又冷,梁丽珍以为他已经死了,吓得大叫一声,晕倒过去。
熊鹏飞将秦枕戈和梁丽珍一起拖到了仓库背后,他和李唐都想不明白,今晚这小小的仓库,怎么会这么热闹。
可今晚这间房间的访客,却络绎不绝。
熊鹏飞感觉自己身上的迷药已经渐渐散去了,他正想趁机离开,可又有两个家伙奔着仓库来了。
看来,盯上王部长箱子的,远远不止那两个消费贼。
金爷和葛顺鬼鬼祟祟地来到仓库,先是被门外被打晕的小警员吓了一跳,随即又被满屋子的酒味震惊了。
金爷让葛顺在仓里里里外外调查一遍,自己则转向了李唐。
金爷知道李唐马上就会被方剑持当做杀人凶手,带回公安局绳之以法,所以对他丝毫不加以掩饰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李站长,听说今日有批好货,要自今日这趟车运往南京?”
李唐默默往仓库内梁丽珍、秦枕戈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禁觉得好笑。
“金爷说笑,今晚这趟往上海去的明明是客车,哪有什么好货?”
“听说越是好货,才越是跟着客车走,我在天津盯了几十年的货了,有没有好货,什么时候来天津,什么时候走的,门儿清。”
“哦,金爷说的货,是古玩吧。”
“诶。”
“那更没见过了。”
“是么?”金爷阴阳怪气地问着,从怀中掏出了李唐值班室中那份遗失的货运清单。“李站长,这批货我已经盯了好久了。一直不敢肯定是走海河船运,还是走火车,是走天津站,还是东站?所以才专门让人来找了这货运单,这里面的猫腻,你当我瞧不出来——天津的石料?天津何时出过石料了?”
李唐恍然大悟,“原来您就是那两个飞贼的上家。”
金爷是满洲正黄旗人,庚子国难的时候,带着家小和几十箱文玩逃到了天津,起初不懂行当,为了生计变卖了许多,险些倾家荡产。还好他眼力过人,这些年又靠着倒买倒卖,成了文玩届的一号人。他花钱雇了许多人,帮他各地搜罗这些物什,遇到实在收不来的,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雇人去偷。
“大块肉”秦枕戈和严燕燕便是金爷提前雇佣的偷儿。他自己不出面,只是让葛顺以书信形式和大块肉做好了约定,到了车站,也假意与这两人全然不相识,只是暗中掩护,让两人成功偷到了清单,放在了站台约定处。不过金爷没想到,这两个飞贼远比自己想得贪心得多,还盯上了车站里别的货。
“金爷,你既然都知道了‘石料’的事,还找我做甚?车站里的事归我管,车上的事,我就管不了了,您老人家上了车,爱找古董找古董,爱找石料找石料呗。”
“呸!你瞧这外面的雪,车还能来吗?我想了想,东西既然是要运上车的,此刻必定在车站内放着。可是我下午便就让葛顺来查看了一遍,根本一点儿硬都没有。那些古玩珍藏,怎说也不可能随便让人揣在身上,若收在匣中,不可能和那些煤炭木材堆放在一起。李站长,你懂我来意,我只想知道,那些‘石料’究竟在哪儿?”
李唐默默叹了口气,又是一位来仓库寻宝的。他默默往熊鹏飞的方向看了一眼,无奈地笑起来,“金爷,我已是警方认定的杀人犯,死人一个了,告诉你这件事,还有什么好处?”
“你告诉我,我这就放了你,不但如此,我还能将那两个飞贼的落脚之处告诉你,那里藏着两人四处盗窃来的各种宝贝,你把东西带走,从天津离开,去哪儿不能衣食无忧,逍遥快活啊?”
李唐先是一愣,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他没想到金爷为了那些古玩,就随意将自个下家出卖了,他故意大声笑着,“金爷啊金爷,原来你连下家早都已经算计好了。我若是按你说的这般做,怎能保证您老人家不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