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穿着貂皮大袄,带着貂皮帽,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她身材本就瘦小,跪坐在一众记者之中,更显出几分可怜。周围的稽查队员想上去将她拉开,可只要一靠近她,她就立刻发疯般地喊叫起来,“你们开枪啊,打死我啊,让这些记者兄弟们都看看,天津警察就是这么残害老百姓的。”
有碍这些记者的相机笔杆,稽查队员们果然就左右为难,束手无策。
方剑持推开人群走了上去,她一把抓起这女人的胳膊,像拎一只猫一般将她一股脑提了起来。女人身子晃荡,一下便跌到了方剑持的面前。
令方剑持颇有些意外,那竟是一张千娇百媚的美丽面孔,瓜子小脸,柳叶弯眉,杏眼桃腮,被精心勾勒描摹,丰润的双唇边,点着一颗美人痣,只不说话时,便极是妩媚动人。那双勾人的眼睛一碰到方剑持的眼神,顿时光华流转。她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方剑持,片刻,方剑持立时感到不自在起来,避开了她的目光。
“警官饶命!”女人眼带恳求地看着方剑持。
“是本官下令封锁的。警察办案期间,有权对犯罪现场进行封锁调查,你若继续在此扰乱调查,本官有理由随时逮捕你。”
方剑持的话音还没落,闪光灯已经“啪啪啪”地闪在了他身上。方剑持急忙提手挡在自己面前。
那女人见状似乎更来了兴致,提起她那纤纤素手搭在了方剑持手上,方剑持急忙将她推开,那女人故意身子一斜,一个扭身卧倒在了地上,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看着方剑持。
“你们都看到没有?警察打人啦!天津警察殴打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小女子啦!”
她一边喊一边躲避着,声音带着哭腔,甚至能随时流出几行泪来。灯火昏暗,看不清状况的记者们几乎要信以为真了。他们本就指望来这里捕获一个大新闻,眼下一个个劲头更足了,已经纷纷开始拿出镁光灯准备更换拍照。
方剑持意识到这女子绝对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硬茬,无心再和她分辩,也不想再管这些记者之后将会如何添油加醋。他吩咐稽查队立刻整装,将所有人驱逐出车站广场,随即,一把拿起这女子,连拖带拽往候车室去了。
一进候车室,方剑持立刻让人把大门锁了起来。
他手一扬,将那女人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女人之前那副娇弱扭捏的模样顿时一扫而空,她拍了拍那件高档的貂皮大袄,目光立刻在乘客之中搜寻起来。
“你是什么人,为何在车站闹事?”
“什么叫闹事,说了我是来找我儿子的。”女人语气变得凌厉,口音也顿时换回了她习惯的关东话。她环视一周,却没在人群中找到目标,她拍着方剑持的胸口,“大兄弟,我叫春花,郭春花。你到底见我儿子没有。”
“叫警官。”方剑持急忙推开郭春花。
“警官兄弟,我郭春花一没打算闹事,二没本事闹事,进来就是为了找我儿子,我儿子还小,和你们案子没关系,你把他交给我,我马上就走,绝不磨叽。”
封站的目的只是为了调查案件,郭春花既然已经进来,方剑持也不想阻止她母子相见。只是这人到处透漏着古怪,方剑持放心不下,于是找了位女士——正在角落里翻书稿的郑青云来,请她帮忙给郭春花搜了身。
这不搜倒好,那貂皮大袄一掀开,郑青云眼睛都直了:两只大板斧插在郭春花腰间,背后是一把机关怒,靴子里还藏着一把银质匕首,那大氅脱下来随意一抖搂,便噼噼啪啪散落满地的铁蒺藜。所有人见这场面都是一脸震惊,祝福直接带人过来将郭春花围了起来。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郭春花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俯身去捡着那些铁蒺藜,“出门在外,没点防身的东西哪成啊,别大惊小怪的!”说着随手抽出了那支匕首递给了郑青云,“大妹子,现在世道险恶,咱们做女人的,要学会保护自己,诺,这个送你。”
“大胆!”
方剑持简直没见过如此豪横的女人,立刻提枪就对准了郭春花。
郭春花压根没有一丝恐惧,她缓缓地将铁蒺藜收拾干净,装回了貂皮袄内侧的口袋里,随即转过身一把抓起方剑持的枪,扯过来怼到了自己脑门子正中。
“开啊开啊,你倒是开啊,你们这些天津警察,一个个案子办不了,就会拿个黑铁管子吓唬老百姓。有能耐一枪崩了我?!”
郭春花的手就在手枪扳机上来回滑动着,一闹不好这枪便可能走火,方剑持紧张起来,试图把枪拔回,郭春花却手劲极大,方剑持使劲一抢,往后踉跄了几步。
他恼羞成怒地抓住了郭春花的脖子。
“这是凶器,本官有理由没收!”
“我瞅你像个凶器!中华民国哪条律法规定公民出门不能带斧子?再说这都是打猎用的,是我吃饭的家伙事儿!和你们里头发生的案子,一点关系都没有!”
郭春花气势逼人,方剑持一时间被揶揄的无言以对,怒火“噌”地起来了,手上的力道不由得加重,在郭春花的脖颈子上掐出了几道指印。哪知道郭春花这女人也不是好惹的,她双手抓起方剑持的手,张开嘴便往方剑持胳膊上咬了过去,她这一下简直足了吃奶的力气,方剑持痛得大叫了一声,枪掉在了地上。
周围的警员立刻端起步枪,齐齐地对准了郭春花。
这画面反倒真的应了郭春花所说的,一群警察欺负一个弱小女子,更何况,门外的记者还没散呢。方剑持也觉得此举极为不妥,急忙让人将枪收了回去。他让郭春花把“凶器”全部聚拢在一起,由警方看管,等她离开时再予归还。
之后,他对郭春花的语气还是缓和了不少。
“你儿子叫什么?长什么样?”
“一个小男孩,十来岁,穿着身黑棉袄,大眼睛,模样俊得很。”
方剑持听这描述,分明就是关宝宝了,瞧这女人的俊俏模样,倒着实生和关宝宝有几分相像,可关宝宝这孩子自身就够古怪了,却偏偏还有个更古怪的妈。
“你怎么知道他在车站?”
“别提了,我们一家来天津探亲,本来在客栈住着,中午刚吃完饭,小兔崽子就跑没影了,我和他爷爷打听了一晚上,才知道他自己往火车站跑了。我刚问了守门的警察,他们说里车站里头是有个小孩。”
方剑持看这女人找孩子的状态,总觉得说不出的异常,不似那种真心关切孩子的样子。
“他爷爷人呢?”
“岁数大了,受不得冻,我让他在附近找了个小酒馆呆着。警官,我都快急死了,您还问这问那的,人到底在哪儿?”
方剑持反复打量着这女人,突然想到了什么,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
“我没见过你儿子,不过我知道站里有个人一定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