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此事须得我再同陈阁老他们商量，先不要有所行动，以免打草惊蛇。」
书房内，州牧哥哥的声音隐隐约约，他早已成年。
声音不同从前稍显稚嫩，反而越发的成熟冷冽。
「州牧哥哥！」
里头的人听到我的声音，静了片刻，而后从里头走出来两个官员，一块儿离开了。
「你总是这样没规矩。」
州牧哥哥看我进来，笑着摇了摇头。
「我是来发喜帖的，马上我就要嫁去岭南了，你再也见不到我了！」
我存心要逗他，看他吃不吃醋。
「太后娘娘早就定了你做我的妻子，你还要嫁给谁？」
州牧哥哥很是冷静，看都不看我一眼。
随手递了一块荔枝糖给我。
「又是你那个继母的主意？」
他似乎很讨厌姨母。
「姨母一时想岔了吧。」
这两年，虽然有的时候觉得姨母说的话怪怪的，但我也没多想。
她年纪大了，年纪大的人想得比较多。
「我会让太后下旨，将你接到宫里去学规矩。」
州牧哥哥走过来，拉着我的手，认真地看着我「往后你就是摄政王妃了，再也不许这样的没规矩。」
「姨母也会教我规矩的！」
我不服！难道宫里教的规矩和姨母教的规矩不一样吗？
「你早晚是我的人，该听我的。」
似乎看出我还有反驳他的意思，又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出嫁从夫，你继母也是这么说的。」
我投降。
5.
宫里的日子很不好过，太后娘娘只接了我，连知龄也不许我带进宫。
从那以后，每日晨昏定省，各式各样的规矩学得我心烦意乱，却也教会我懂得了很多。
茉恩常常感叹，「我的大小姐啊，你是怎么活到今日的。」
茉恩是我的好姐妹。
我入宫第一天，她就被如嬷嬷带到我的身边，与我朝夕相处。
有了茉恩的陪伴，天长日久，我也熟悉了宫里的生活。
于是，这宫里的日子和在家里也差不多了。
除了我每天要学很多的规矩，见很多的人，说很多的话。
起初，州牧哥哥还经常来看我，连太后娘娘都嫌他唠叨。
后来政务繁忙，渐渐地他来得就少了。
好消息是，从前看我不顺眼的后妃们，渐渐与我相处得很好。
她们不光教我各种夫妻之道，穿衣打扮，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还教我后宫生存技巧。
我跟着后妃们学会了绣香囊，做药枕，做糕点，缝衣裳，做护膝，理财，驭人之道。
后妃们说皇上，我说州牧哥哥。
她们说皇上年轻的时候喜欢成熟的半老徐娘，好几个二十五岁要出宫的宫女都做了妃嫔。
我说州牧哥哥喜欢我。
她们说后来皇上又喜欢张扬明艳的女子，宫里又多了几个没规矩的人。
我说州牧哥哥喜欢我。
她们说皇上年纪大了以后只喜欢温柔懂事，楚楚可怜的小女人，宫里的几个嫔妃竟然比公主还要小几岁。
我说州牧哥哥喜欢我。
「傻筝儿，再了不起的爱，也不会只给你一个人的。」
从前我不懂，后来我不信。
后妃姐姐们啊，太悲观了，在宫里被蹉跎的岁月，也叫她们不相信爱情了。
直到我看见云禾与州牧哥哥拥吻在了一起。
6.
永安世子带着我偷偷溜出宫外的那一天，是上元佳节。
后宫守卫森严，太后娘娘是默许了我出宫玩儿。
太后娘娘是个好人，我多带点小玩意儿给她老人家。
希望她以后多放我出来玩儿，我好见州牧哥哥。
「小风筝，等我找到你妹妹，你就自己玩儿去，不许打扰我和你妹妹，听到没？」
楚君歌是小老头吗，话真多。
「你才是小老头！」
他居然会读心术！这个男人真可怕，云禾以后恐怕没有秘密了。
他是州牧哥哥的侄子，他喜欢我妹妹。
我是云禾的姐姐，喜欢他的小叔。
于是我们不谋而合，准备今晚和自己的爱人共度佳节。
一路上他买钗环手帕小食花冠兔子灯，我买香囊汗巾宝石戒指发冠螃蟹舞灯。
他说一早就得了消息，云禾肯定在南边福盛集市，那里有今年最盛大最热闹的花灯会。
说不定你的州牧哥哥也在那里。
楚君歌一点也不了解州牧哥哥，州牧哥哥最讨厌热闹了。
连我都拽不动他参加这样的集会。
不过这一次显然是我算错了，因为我果真看到了州牧哥哥。
各色各样的花灯耀眼非常，远处打花火的火星子零星可见。
周围人声鼎沸。
但我一眼就看到了我的州牧哥哥。
他穿着一身月白常服，白玉冠束着他那一头青丝，微风徐徐吹起他的衣角。
是我的如意郎君啊。
站在人群之中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前面的人大声叫好，不断地鼓掌。
现场的气氛热闹极了。
我正要上前去找他，却见云禾站在他的身旁。
距离很近，微风而已，云禾的发丝却擦过州牧哥哥的衣袖。
州牧哥哥接过店家递来的美人灯，送到云禾的面前，云禾惊喜地笑着，细细观赏着灯。
州牧哥哥也在笑，他笑得温柔，不是看灯，是在看云禾。
美人灯，天聚楼的花灯宴每年都是重中之重。
第一名可由画师当场作画，绘就这幅灯。
京城风水养人，女子多貌美。
便叫美人灯。
往年我总向州牧哥哥念叨，此生若得一盏美人灯，便是百年之后也要带到墓里去。
京城的花灯会无论哪家酒楼都会办，只有天聚楼的最别具一格。
不为别的，只为这比赛从来都是男子赢了以后，送给自己心爱的姑娘。
先皇也曾赢得一盏美人灯，送给了太后娘娘。这盏灯，至今摆放在太后娘娘床前的桌子上。
日日相对。
州牧哥哥是怎么说的？
他看着手中的奏折，无奈地说，什么劳什子美人灯，都是用来哄你们小姑娘的。
「摄政王可真是疼爱苏二小姐啊，往年他从不参加这样的花灯会。」
「是啊，摄政王与苏二小姐真是鹣鲽情深。」
楚君歌看到了，也听到了。
他原本扬起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7.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我下意识地想跑。
不能叫州牧哥哥他们看见，否则多尴尬。
我可以假装不知道，假装一切都没发生。
楚君歌却一把抓住我的胳膊。
「苏筝，别做傻子。」
「我做傻子不是头一天了！不多这一天！」
我狠狠地甩他的手，然而，没甩开。
他拽着我往前走。
人群拥挤，我们费了好半天的劲才挤出来。
他的衣服乱了，我的头发散了一半，还掉了一支玉簪。
「赔我簪子！」
「回头赔你一百支！」
楚君歌是有点本事的，明明州牧哥哥他们早就走了，连影子都见不到。
但楚君歌就是找到了他们。
「做了人家的妻子，就该知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是维护夫妻之间的感情。」
「也是为了自己宽容大度的名声着想。」
脑海中回想着贵妃娘娘的教导。
那是，她刚料理了一个宫中低阶的妃嫔。
我不为名声着想。
我只为我和州牧哥哥的感情着想。
为从前青梅竹马的情分，为以后夫妻白首不离的情分。
楚君歌，你可知道，感情中知道得越多越伤人。
那是一个很安静的地方，不过风景很好。
淡淡的花香传来，不远处就是许愿树。
许愿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树。
绿色的树上挂着清一色的红木牌。
在红木牌树下，我看到了州牧哥哥。
云禾呢？
我正要上前细看，眼睛却被捂住了。
是楚君歌。
蒙我的眼睛做什么。
我什么都没看到。
至少，我可以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可是楚君歌凑到我的耳旁，对我耳语。
「不许哭！」
这声音，恶狠狠的。
但我分明听到了他的哭腔。
他该比我更伤心。
因为是云禾主动亲的州牧哥哥。
上元佳节这一天，红牌子树前，有人甜蜜亲吻，有人低声哭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