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许力回家就找许美丽提了条件——他出国必须得直接去读大学,最好直接去林夏的学校!
“就你平时那成绩,能直接申请到什么好大学?”许美丽虽然不懂留学的事情,但已经咨询过中介了,所以还算理智,怼起儿子来也不含糊。
许力一面撒起娇,一面拐弯抹角地找了几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但许美丽只是心不在焉地听了两句,显然更专注眼前的红烧肉。今天杨诚炖了一个下午,腐乳汁已经完全渗透,肥肉都变得透明、入口即化,配上米饭吃一口,好不惬意。
许力索性换了套说辞——如果林夏比自己高一级,自己预科很难和她朝夕相处,到时候万一林夏提早毕业回国或者去其他地方工作,隔一年他们的结果如何可就不好说了。
一番振振有词,许力说得许美丽态度也有些松动起来。可是就在她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杨诚将鸡汤往她旁边推了推,小心翼翼地提醒了一句:“小力的英语成绩,直接去那边可能会不太……”
“想说什么大点声!鬼鬼祟祟地,想坏我好事儿?!”许力一听就不乐意了。
“不是,小力,我是担心你一个人去那边,异国他乡的语言又不通,生活上会不适应……”杨诚连忙解释道,“不然,找个陪读?”
许美丽虽然文化水平不高,但脑子活络,一点就通——就许力的英语水平,如果直接去大学,恐怕也没办法在国外生存。别到时候不是他去照顾林夏,反而事事麻烦林夏,惹恼了人家,最后鸡飞蛋打,她花这么大笔钱供许力去挥霍,还不如让他直接回家收租呢。
等等,刚刚杨诚说什么?陪读?
许美丽回过神来,将筷子重重撂下:“姓杨的,你想跑去陪读?!平时吃我的喝我的就算了,还想去国外逍遥?你哪都不许去!”她又瞪了一眼满不在乎的许力,“还有你,读不明白就别出去了!”
“不行!”许力的话都放出去了,怎么可能让人看笑话。
许力不敢对着许美丽发火,自然将怒气发泄到了父亲身上,他指着杨诚就开骂:“自己没出息供我就算了,还想当我绊脚石?!想让我像你一样窝囊一辈子吗?!”
“对不起小力,我不该多嘴……要不,我先帮你辅导一下英语?”杨诚连忙想办法,试图弥补自己的歉意。
“切,你能教什么啊?英语四六级过了吗?!”许力翻了个白眼,他向来看不上这个浑身透着穷酸气的父亲,什么名牌大学毕业,最后不还是得靠着老婆吃饭。
“我们那个年代没有那些……但是英语我真会些的。”杨诚忙不迭地应着,生怕慢了就没机会说了。
“得了吧,就你那些老掉牙的知识早就落伍了!”许力不耐烦地推开凳子,起身就准备走,“我还是靠我自己吧!”
“还以为自己刚毕业呢?!儿子可比你有出息,轮得到你教?!”许美丽也跟着数落起杨诚来,生怕儿子记恨自己,又给了许力个红枣,“小力啊,不然我帮你找个家教一对一?只要你能过了语言关,妈也能放心……”
“不用!”许力可不想找人盯着自己,学习是不可能学的,但是……
他突然眼珠一转,又凑到许美丽跟前,嬉皮笑脸地搂住许美丽的手臂,“妈,那咱们可说好了,要是我这次考试能及格,你可得让我直接去读大学!”
“没问题,只要你能学进去,妈肯定供你!”许美丽爽快拍板。
其实她倒不是相信许力能有多大进步,但盲目地相信儿子向来聪明、只是不爱学习,现在多花点心思在学习上就值得鼓励。
许力达成目的,心满意足地扬长而去。
伴随着摔门声,杨诚看向专注埋头吃饭的许美丽,她狠狠咬了一口红烧肉,汁水顺着下巴流了下来,颇有些油腻。但男人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又用公筷给许美丽夹了一大块红烧肉,表情真诚又感激。
————————————
另一边,快到别墅区的时候,林夏才接到母亲的电话,要她一起去吃饭,不等她说什么,母亲已经挂了电话。
于是车子又掉头回去。
灯光柔和,钢琴声舒缓悠扬,林夏和母亲坐在通透的落地窗前,她们选择的座位视野开阔,可以看到外面的街灯霓虹,也可以一眼看到店内典雅的装潢。
夏曼芳其实很少拉林夏出来吃饭,她一直信奉的都是家的味道,只不过以前年轻的时候,她的厨艺就不怎样,只能说做熟,多半是林岳鸣有空操持,后来就是家里的阿姨在做了。
夏曼芳倒的确带着林夏买了两件礼服,说是要演出比赛的时候穿,可是往常她都是直接选好款式,按林夏的尺码去定制,并不用林夏来店里挑选。
今天这么反常,林夏难免有些犯嘀咕:“妈,怎么突然出来吃了?”就算她不用参加高考,可是要练钢琴,还要准备雅思,时间算不得宽裕。
“哎呀,不是……庆祝你比赛顺利嘛!”夏曼芳说得自然而迅速,可惜太快脱口而出的理由,往往是为了掩饰另一桩目的。
“我初赛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决赛结果还不知道怎么样呢。”林夏盯着夏曼芳的眼睛,认真地说到。
夏曼芳的眼神飘忽,随即举起酒杯,笑容温柔又明媚:“那就预祝你成功,夏夏,妈妈知道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干杯!”
看到母亲如此敷衍,林夏也就没了聊下去的兴致。在母亲的注视下,她默默喝了口红酒,哪怕她并不喜欢这种酸味。
昂贵并不意味着适合。
林夏用银质餐刀切开牛排,血水瞬间涌了出来。这家餐厅牛排煎的火候恰到好处,油脂都融化了,M12吃起来是不错,可惜母亲好像忘了,最近自己的胃炎又犯了,牛排对她来说是一种负担。
但母亲明显心不在焉,她只能沉默地往嘴里一口口塞着牛肉,感觉像在咀嚼一块被伪装成食材的工艺品。
直到看到父亲的瞬间,林夏才明白过来。
“真巧啊!”夏曼芳温柔地笑着,眼神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
父亲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家住了,说是厂里忙,母亲也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堵在了这里。
或者按照夏曼芳的话来说,离商圈距离近、又口碑档次不错的饭店就这几家,所以是真的赶巧了。
但愿真的是巧合吧。林夏不愿意多想,只是相比过去夏曼芳的自信,现在这样,说明有些东西的流失太明显,连她自己都无法忽视了。
林夏挂上了礼貌的笑容,悄然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寒暄,看着父亲的眉头皱了皱,很快又舒展开,恢复了言笑晏晏的样子。
接下来的流程顺理成章,林岳鸣坦然向跟他一起的领导介绍了一下妻女,做出一副家庭和睦的样子。
需要林岳鸣亲自作陪的领导,身份必然不低,但男人倒是没什么架子,和蔼地招呼了一句:“正好弟妹和令千金都在,一起坐吧。”
于是林夏又被迫迎来第二轮的上菜。
因为有了家人在,领导和林岳鸣的话题也就不可避免地扯到了她们身上,夏曼芳有意无意地透露出林夏的钢琴成绩,毕竟这是她为数不多能夸耀的谈资,于是男人爽朗一笑,提出了一个大家预料之中的建议:“真是青出于蓝呐!那林夏同学能给我们表演一个吗?”
男人当然不懂钢琴,这种话也只是出于客套,类似于过年走亲访友时,总要鼓励小孩出来表演一下,大家不用懂行,只需要一味地拍手称赞即可。
林夏怔了怔,有些无措地望向父亲,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求助。她是那么骄傲,平日里连多余的话都不会跟人说,她该在舞台上闪光,而不是像个小丑一样在饭店里当众表演节目。
林岳鸣当然明白林夏的意思,可是在他看来,弹一曲不费什么力气,可以让大家面子上都好看,总比得罪领导强。于是他轻轻点了点头:“你这位伯伯平日里可是大忙人,难得有空先帮你品鉴一下,你好好弹,就当提前排练了。”
林夏动了动嘴唇,最终乖巧地坐到了钢琴前。
指尖轻触冰冷的琴键,她连思考都不用,直接弹了琴谱上翻开的那一页,贝多芬的《破旧世界》。
她身后,那些大人们继续着他们方才聊天的话题,她的钢琴曲只不过是无足轻重的背景音。
“人们讨论着自由,话里都是枷锁。”
可她弹不出愤慨,弹不出向往,她没有体验过满目苍夷的世界,也没有做过旖丽奇幻的梦,她就是装在套子里的人。她的指尖一痛,若是周媛媛,她一定能弹得比自己好吧。
————————————
然而周媛媛已经很久没有弹过钢琴了。那样的日子,好像已经是另一个世界了。
确切地说,钢琴可以成为她增加价码的工具。
一个会弹钢琴的女学生,同农村出身的按摩女,价码是截然不同的。
谢菲在罗湖一中自然也听过周媛媛会弹琴,所以兴冲冲地把她推到会所的钢琴前:“今天这个香港来的大老板出手可大方了,就是喜欢高雅的,你好好表现,说不定一晚上就能还清我们的债了。”
当然这种画饼她们都心知肚明,所谓的七万块钱,还会扣除各种介绍费、场地费,加上利息,当然如果周媛媛能一次性给出现金,他们也不会真的逼出人命,大家都是求财而已。
所以这名大老板确实是出手阔绰,几个服务生的小费都给了万把块。他一手夹着雪茄,一手在桌上拍下一摞厚厚的现金,就看今晚谁能让他高兴了。
几个浓妆艳抹的女生围着他,哄得他牙龈都露了大半,那口龅牙也更加突出了。
“好几个小姑娘都在抢呢,你快点准备好,就等你展示呢。”谢菲催促道,“别说菲姐不照顾你,好事儿都先紧着你呢!”
不停变换的灯光打在钢琴上,这里实在不适合弹琴。于是周媛媛找了个借口:“菲姐,我好久不弹了,可能弹不好。”
“怕什么?又没人让你去拿冠军!”。
是啊,没人会真心来欣赏,他们要的只是披上一副高雅的外衣,满足内心龌龊的欲望。
谢菲满不在乎地说了一句,又轻轻推了她一把,让她快点表演。
周媛媛却没有顺势走上前,只是踉跄了一步,又站住了。
“你不愿意?”谢菲此刻的惊讶大于愤怒,毕竟周媛媛之前已经豁出去了,她都看在眼里,怎么现在又矫情上了?
周媛媛沉默地垂下眼睑,后退了两步。是的,她不愿意,因为那是林夏留给她的唯一回忆。
这双手已经脏了,她不愿意再去触碰那些黑白分明的琴键。
谢菲懒得过问缘由,直接放弃了劝说,只问她一句:“周媛媛,你想好后果了?”
周媛媛点了点头。
很好,谢菲怒极反笑:“那今晚你少挣的钱,就自己补吧。不用多,这周就先还一万块。”这是周媛媛拒绝今晚弹琴的条件,周媛媛没得选择。
她宁可接更多的客人,用数量去补足金额。多么可笑,若是她还有自尊,还有骨气,怎么会像一块破抹布一样任人践踏?
周媛媛闭上眼睛,任由身上肥硕的男人离开,然后再换一具瘦小干枯的躯体,除了下体因为干涩产生的疼痛,她早已没有任何其它感觉。
这种痛苦不该她一个人承受的。
晃动中,周媛媛蓦地睁开眼睛,吓了男人一跳,反手就是一巴掌,却打得她更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