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安的预感很快得到了证实。林夏带着母亲和一行人赶到电子厂时,大伯和舅舅正打得难舍难分。他们堵在林岳鸣的办公室门口,互不相让,目的显而易见。
“我弟弟的厂子,你个姓夏的凭什么指手画脚?!”大伯一拳打在舅舅脸上。
舅舅一脚将大伯踹开,反唇相讥:“至少我一直老老实实跟着姐夫做事,不像你,只会管弟弟要钱!一家子吸血鬼!”
两个四五十岁的大男人在地上滚成一团,幼稚又可笑。电子厂的工人都出来围观这场难得一见的热闹,对着他们指指点点,令林夏一行人更加窘迫。
幸而车间陆主任算是认真负责,直接吼了一嗓子:“看什么看?!单子做完了吗?!都赶紧回去!”
但现在大老板都不在,有些工人还算听话,或者也怕事后被算账,就顺势回去了,其他的要么是被舅舅和大伯拉拢,要么是不怕事儿大的,索性大大方方看起戏来。
甚至还有刺头故意挑唆:“老板娘都来了,咱们老板能不能出来得给个准话啊?!这么多单子等着老板签字呢!”“要不,您二位看看谁来帮着代签一下?”
其中拱火看热闹的意味如此明显,舅舅跟大伯却浑然不觉,反而心思蠢蠢欲动,甚至为了抢夺话语权,两个人又开始缠斗到一起。
旁边的陆主任和几个好心的工人想帮忙拉架,但面对利益,他们都是牟足了劲,根本拉不开,舅舅将大伯按倒在地,大伯也给了舅舅一个锁喉,打得难舍难分。
母亲在一旁怯生生地喊着:“别打了,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好商量……”
可惜夏曼芳的软和性子大家早就无所顾忌,林夏皱着眉头,拿起电话准备报警。
关键时刻,一把砍刀直接劈过来,擦着他们的脸皮,深深嵌进了地板。
两人顿时浑身僵住,吓得一动不动。周大树上前一手提起一个,轻轻松松就将二人分开,各自甩在地上。
“两位老板想打的话可以出去打。”周大树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们,“但不能影响厂里的工作。”
看着周大树那副地痞无赖的嘴脸,林夏总算明白父亲为什么一直用着他了。
“喂,小妹妹你还在吗?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对面的女警察听见了动静,十分关心林夏这边的状况。
林夏抿了抿嘴,轻声回复道:“没事儿了,刚刚是个误会。”
有周大树盯着,舅舅和大伯不再动手,但依然剑拔弩张。
“你懂这行吗?别给我姐夫搅合黄了!”
“你那个破店,不就是靠你姐姐变着法儿地补贴你吗?”
……
他们你来我往间谁都不肯退让分毫,三言两语间很快保险箱里的现金、账本都被翻了出来,屋内顿时一片狼藉。
林夏对父亲厂子里的事情一无所知,所以对于几人争执的内容她根本插不进去话,只能默默站到了办公室最边沿的角落。
看着昔日和蔼的亲戚们的唇枪舌战、你争我夺,和着母亲的哭声,林夏的神情已经麻木。
她转身看向父亲办公室里的鱼缸,几尾金鱼艳丽如同被稀释的血液。它们团团生长的尾巴像一簇簇红色绣球,跃动着生机与热情。玻璃的圆肚鱼缸将它们无限放大,容不得忽视。
父亲不喜欢动物,但是他说水能招财,养鱼可旺财,所以特意养了几尾。这几日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打理。
林夏拿起旁边的鱼食撒了进去,那些金鱼瞬间疯抢起来,张着圆圆的嘴贪婪地吞噬着鱼食。怕它们不够,林夏又撒了很多鱼食进去,每一次投喂都换来无数争夺,它们肥胖的身体不停撞击着玻璃壁,发出“咚咚”的碰撞声。
林夏这才后知后觉,它们只是不知停止、不知满足。
可是有什么好抢的呢?
林夏麻木地继续一遍遍撒下鱼食,她想知道那样的极限在哪里。
她已经给的足够了,它们绝不会饿着,再多,也只会让自己撑到,甚至,撑死。
可是人心是永不会满足的。
这场风波到底以警察到来结尾。然而,警察并不仅是因为有人报警说厂里打架,而是他们找到了新的线索,需要来找家属取证。
隔着凸起的玻璃壁,林夏眼中那些曾熟悉无比的面孔都变得扭曲、陌生,比哈哈镜里的人还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