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后,外面雷声隆隆,大风吹得树枝乱颤,雨滴打在窗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吵得人睡不安稳。
每到这样的夜晚,林夏都会想起周媛媛。
小时候父母经常不定期回来,林夏要经常一个人在家。每次打雷下雨,因为别墅的视野太开阔,那种震感好像都会被放大,林夏很害怕。但是爸爸妈妈一直要求林夏做一个独立的孩子,所以她不敢寻求父母的帮助,她只能把自己裹在被子里,拼命塞住耳朵。
周媛媛知道之后,就会在下雨的晚上偷偷跑来陪她,早上再偷偷溜走,不让任何人知道。
那时的林夏不知道小小的周媛媛为什么会那么勇敢,身上流血了从来不喊疼,她也不知道周媛媛怎么就从来不会失眠,缩在自己的床脚,都能“呼噜噜”地睡得无比香甜。伴着那均匀的鼾声,外面的暴风骤雨也会跟着变得小似的。
人在寂寞的时候总会胡思乱想。林夏还是从自己的零花钱里数了三千块出来,想着明天给她吧。周媛媛是自己唯一的朋友,她考虑的应该是怎么一起奔赴她们的梦想,而不是为了这点钱忧心忡忡。
林夏突然有些责备自己今天的态度,就算父亲暂时出不来,也不该迁怒周媛媛。
“邦邦”玻璃窗被叩响,还是熟悉的暗号。
林夏惊喜地飞奔过去打开窗户:“你怎么来了?!”
周媛媛熟练地顺着窗户翻了进来,浑身湿漉漉地,掉在地板上形成一滩积水。她看着呆呆的林夏,打趣地在她眼前挥了挥手:“吓傻了?还是不欢迎啊?”
林夏回过神来,赶紧帮周媛媛脱去已经湿透的校服外套,还不时埋怨着:“都这么晚了还冒雨跑过来干什么?你今天是住校了吗?不对啊,闭寝了怎么出来的?你回家了?……”
“没有,从窗户翻下来的呗。”周媛媛说得轻松无比。
林夏惊呼:“三楼!”
“哎呀随便找个床单吊下来就行了。”周媛媛打了个哈欠就往床边走,“还不抓紧睡觉?都几点了,问东问西的!”
林夏还是拉住周媛媛先洗了个热水澡。周媛媛裹着林夏纯白色的大浴巾就要往床上冲,林夏却按住她的头,用吹风机帮她把长长的头发一点点仔细吹干。
然后两个女孩才躺到柔软的大床上,却默契地对白天的事情只字未提。她们之间不需要道歉,也不需要道谢,这样静静地就好。
林夏摸了摸周媛媛细软的头发,好像心里也跟着踏实了许多。可能都累极了,她们像以前一样依偎在一起,很快就睡着了。
外面的雨声好像变小了,细密地拍打在窗户上。林夏恍惚感觉自己好像陷在云朵里,她们一起踏着音乐起舞,所过之处开出了绚烂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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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夏被外面的吵闹声惊醒时,已经天光大亮。
身边空无一人,林夏挣扎着想要起身,感觉喉咙有种撕裂的痛。不知道是不是昨晚沾了潮气着了凉,迷迷糊糊地,她甚至不知道昨晚周媛媛是不是真的来过了,那扇窗户是她走的时候没关严实吧?
窗户被风吹得不断撞击着墙壁,雨水不断从窗台的缝隙渗了进来,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这雨今早好像又大了起来,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回去的。
林夏想蒙头再睡会儿,外面的声音却不肯放过她的耳朵。
“嫂子,这不是你一个人的家,这才几天你弟弟就捅了篓子,我哥那份,我们得帮他看好!”楼下小姑的声音很大,带着尖锐的攻击性。
舅妈大概是得了舅舅的授意,也向来知道夏曼芳的性子立不住,于是挡在了夏曼芳面前:“至少我们家老夏一直出人出力,哪有你这个外嫁女跑到哥哥家来闹的道理?!就算姐夫不在,我姐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两人一言不合就开始动手撕扯起来,夏曼芳被这番动作打得措手不及,只会眼睛红红地作出一副可怜样,毫无作用地劝着:“你们别打了,都是一家人,有话好好说……”
小姑父不好跟女人动手,看似在说和,但偏帮显而易见:“嫂子,我们也不是那个意思。是妈托我们帮忙多照顾一下你跟夏夏,毕竟我们家在外地,在这儿呆不了几天,不会一直死皮赖脸地住下的。”
小姑父意有所指地看着舅妈和表弟,但表弟守着一堆零食吃得正欢,把包装纸扔了一地。
无法一人应战,外面小舅妈直接来了一句:“反正我们不可能让我姐一个人面对你们那一大家子的!我们不搬,你们自己看着办!”
不想去头疼外面的吵闹声,林夏踩着拖鞋想去关窗,刚走到窗边,脚下的拖鞋就被地板上的积水打湿,她索性不管了,打开柜子,从清一色雪白的袜子中抽出一双公主袜,上面的珍珠和蝴蝶结无比精美。可惜这几日家中太过混乱,多了人要伺候,阿姨也不能像以前一样面面俱到地打扫,想必这袜子穿不了多久又会弄脏。
林夏叹了口气,终于还是脱下袜子,赤脚走出房门。外面吵得愈发激烈,勉强按捺住心头的不安,她想先去厨房给自己倒杯水再去劝和,然而转头就看见父亲书房的大门已经被撬开,里面一片狼藉,折叠沙发被打开,显然他们打的是这个房间的主意了。
相比预想的混乱,这点小动作好像显得太过安静了,林夏总感觉有些不对劲。但她的头脑昏昏沉沉地,根本无法思考。
众人一看到林夏,又讨好地露出笑脸。
小姑热情地凑了过来:“夏夏醒了?饿不饿,姑姑给你做饭去?”
“妈妈,我想吃披萨!”小表弟一听,又缠上了舅妈。
小姑家的小表妹也跟着闹了起来:“我也要我也要!还要薯条冰激凌!”
林夏摇了摇头,不想跟姑姑说话。她路过那架被放在客厅的钢琴时,看到上面被丢了零食包装袋,一片狼藉,忍不住皱眉。这是父亲特意请人从国外带回来的三角施坦威,她每次擦拭都要小心翼翼,甚至从不肯让家里的阿姨帮忙,现在被糟践成这个样子。
“哎呀没事儿,我来收拾一下就好啊!”小姑看出林夏的不悦,连忙抢着上前去收拾。
小舅妈也赶紧去拿了抹布来:“擦擦就干净了!”
她们的语气虽然急促,却怎么听都不是很在意。
林夏眉头一跳,赶紧制止:“你们别动了!我自己来!”生怕她们动作太快,赶紧补了一句,“我有专用清洁布!”
两人这才讪讪住了手,嘴里还不依不饶:“怎么擦不是擦啊!”“这孩子,怎么这么矫情呢?!”……
夏曼芳见状也有些不好意思,赶紧招呼着她们:“都别忙了,夏夏的琴一直是她自己打理……”
母亲抹不开面子,生怕得罪了别人,林夏不是不知道,只是此刻,她看着母亲心虚又畏缩的表情,终究只能无奈一叹。
夏曼芳避开了林夏的目光,息事宁人地招呼着亲戚,给两个孩子又拿出一堆零食,还吩咐着阿姨:“麦当劳和必胜客都定了吧!”。
林夏垂下眼眸,伸手轻轻抚过琴键,几天而已,上面已经落了薄薄的一层灰。
小姑自以为是地继续夸赞道:“夏夏,听说你又要演出了,弹一段给我们听听吧?正好让我们好好欣赏一下……”
小舅妈不甘示弱地回嘴:“夏夏平时练琴就够累的了,还表演呢,你听得懂吗?!”
林夏木然地转头望着小姑一家人,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迫不及待。
林夏严肃的神情很像父亲,看得小姑心里瞬间有点发毛,但林夏毕竟只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小姑回过神来,热情地推了推自己不过七八岁的女儿:“正好让你表妹也多跟你学学,她最崇拜你了!”
“夏夏姐,我能跟你学弹钢琴吗?”小表妹眨着无辜的大眼睛,一脸崇拜。不谙世事的小孩,从小就被教育要学习林夏这个“全家的骄傲”,此时根本不理解发生了什么,却知道笑脸迎向林夏,虽然这笑实在有些不合时宜。
林夏的家教怎么也不会跟这么小的孩子计较,她摸了摸表妹的头,勉强笑了笑:“弹琴的话,还是得先跟老师打好基础。”
“那夏夏,你去上课能带着你妹妹吗?你看白天你也不在家,这琴放着也是白放着,不如让你妹妹也练练……”小姑自来熟地安排着。
小舅妈生怕林夏跟夏曼芳一样拉不下脸来,她的任务可是要守好大本营,赶紧挡在了林夏面前:“一大早上让不让人清静了?!夏夏的琴这么贵碰坏了你们赔得起吗?!”
“我跟夏夏说话,有你什么事儿?你们家倒是聪明,直接坑走的钱都够买多少钢琴的了?”小姑揪着小舅一家被骗的错,越说越理直气壮,腰杆儿也硬了不少。
小姑和小舅妈说了几句,又怒上心头,唾沫横飞地开始互相推搡,小表弟因为零食被打翻跟着跺脚哭闹,小姑父强忍着不耐烦,好声好气地试图让夏曼芳松口,然而夏曼芳只会唯唯诺诺地低着头抽泣,没有人再把注意力放在林夏这个做不了主的小孩子上。
忽略掉那些跟八点档狗血剧一样的噪音,林夏悄然走进厨房。冷水入口,犹如刀割般瞬间撕开黏在一起的喉咙,剧烈的疼痛令林夏打了个激灵,大脑也跟着迅速清醒起来,她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场混乱少了些什么。
林夏快步走出来,刚想问话,急促的电话铃声就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