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无期已经失守,这一战关系到中医组的名誉,贺青衫丝毫不敢怠慢。
其实他只是自信心不够,老贺家的医术家传几百年,早已打磨出一套严谨又实用的思路。
五根金针分别扎在老人的承灵穴,头临泣,当阳穴,四神聪,还有天冲穴上。
认穴奇准,虽是电光火石,依然不差毫厘。
就见贺青衫手指头连弹五下,那五根金针的针尾开始颤动,发出嗡嗡嗡细微的声响。
端木秀树前行半步,钟无期冲着他轻轻地摆了摆手。
端木家大少爷的双脚前后分立,屋子里的空气刹那间凝固成团,整座屋子犹如静止了一般。
嗡嗯嗯嗯……
只有针尾颤动发出来的声响。
黄豆般大小的汗珠子,从贺青衫的额头上噼里啪啦直往下掉。
铁飞龙瞪大了眼睛,贾友智情不自禁地挨到铁老头身边,挽着他的胳膊探出头来,绿豆眼一眨不眨。
中医组的医护人员统统屏住呼吸。
钟无期蓄势待发,只要贺青衫有所暗示,他立马准备起针。
污血包裹在琥珀色的泡泡里,从针尾孔里渗出来。起先几乎是肉眼看不见的大小,到后来逐渐壮大,变成五颗小米粒顶在针尾孔上。
贺青衫瘦削的后背上出现汗渍,身子开始摇摇欲坠。
钟无期正要上前,忽有一道青影急闪而出,石秋生的手掌抵在贺青衫的神道穴上,一丝柔和的桃花真气渡入贺青衫的奇经八脉。
就见贺青衫右手一扫,五根金针纳入针囊。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子说道:“钟老,青衫尽力了。”
听闻此言,钟无期大惊失色。他不愧是国医局的圣手医师,鸡爪子似的手指头搭上老端木的脉门,一丝惊讶的神色从他脸上一闪而过。就见他舒了口气说道:“青衫你吓死我了,不带你这么吓人的。”
贺青衫即将脱力,亏得石秋生的手掌心一直抵住他的神道穴。未及他开口,端木秀树拉着钟无期的胳膊问:“钟老,家父症状如何?”
钟无期撸了撸他的花白胡子:“大少爷勿忧,贺掌柜金针渡穴之后,老先生此刻气血通畅,三五日后便可痊愈。”
“啊…还需三五日?”端木秀树轻呼一声。
“三五日?病人进入昏迷状态,耽误得起三五日时间?”韩医生走了进来,身后边跟了七八个穿着白大褂的助手,其中还有个金发碧眼身材高挑的女护士。
他走到雕花大床边翻了翻老端木的眼皮子,转过身来冲着端木秀树说:“大少爷,令尊大人现在的状况,如果不立即实施手术的话,韩某人也要回天乏术了。我在伊斯托福尔大学研究人类病史的时候遇到过这种症状,脑部血管肌瘤如果不马上切除,十分钟足以取人性命。”
随后,他指着钟无期贺青衫和他们身后的五六个老中医说:“韩某人毕业于伊斯托福尔大学,我的导师是当今世界最最有名的脑外科专家。你们这帮草菅人命的家伙,被你们吹嘘到天上的中医不过是江湖骗术罢了,治不好就怪环境污染找不到好的药材,偶尔治得好的也都是平日里司空见惯的小毛小病而已。脑部血管瘤绝不是弄几棵植物花草,熬点汤水灌下去就可以消失的。我对你们的言行举止赶到羞辱,你们这种装神弄鬼的模样,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韩医生,你说的这是人话吗?中医源远流长,千把年来没有西医,我们老祖宗照样悬壶济世治病除疾。”钟无期身后的一位老中医忍不住了。
“呸,悬壶济世还是坑蒙拐骗,你们自己心里清楚。大前天推说找不到百年野血参无法熬药,现在又弄了个穷酸腐儒过来,拿什么金针渡穴四处蒙人。有用吗?我就问你们有用吗?病人躺在床上受尽煎熬,家属们惶惶不安坐卧不宁。这就是你们吹到天上的神医国术?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医者仁心?”韩医生越说越激动。
老端木昏迷不醒,表面上看不出丝毫起色。贺青衫自信不足心里没底,钟无期大前天开出来的药方子只能包住老端木的病情不再恶化。
说到底,老端木没有醒过来,中医组再怎么做都是没有说服力的。
“大少爷你自己拿主意吧,韩某人不知道说过多少次了,端木老爷的病情拖不得,即使拖一分钟都有可能未及他的生命。”韩医生叹了口气,坐在椅子上摇了摇头。
“咝……”端木秀树也吃不准了,他望着双目紧闭的老父亲,皱着眉头叹了口气。沉吟半晌,端木秀树长眉微挑,他轻轻地点了点头,走到铁飞龙面前说:“铁叔,这次太麻烦您和钟老神医了,老神医以及各位大夫的诊金,侄儿立马让祥叔安排。”
铁飞龙眯缝着鹰目,微微吸了口冷气。人家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老端木怎么还不醒呀?今儿着面子栽到家了。
韩医生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钟无期,钟老头瘦巴巴的老脸憋成了猪肝色。堂堂国医局的圣手神医,行医数十年,何曾受过这样的讥讽?
贺青衫气得浑身发抖,依照他的倔脾气,姓韩的说他坑蒙拐骗的时候,早就上去拼命了。可是他心里头没有底,金针渡穴能不能管用不知道啊。
他刚才说已经尽力了,就是心虚的表现。
钟无期那句“大少爷勿忧,三五日便可痊愈”的话,一度让贺青衫恢复了自信,现在被姓韩的西医一通抢白,千芝堂掌柜的立马变成了煨灶猫。
“咳唉…”铁飞龙一声长叹:“秀树啊……”
“喂喂喂,别睡了老爷子,你们家儿子上吊啦!”石秋生冷不丁窜出去,照着老端木的眉心曲指一弹,然后趴到他的耳朵边上大声吼道。
“你做什么?”端木秀树扑了过去。
“秋生别胡来。”铁飞龙年纪虽然大,身手比端木秀树不知道快了多少倍。他一个箭步跳到雕花大床边上,揪住石秋生的衣领子大声喝道。
铁老头中气足,一嗓子吼出来,震得窗户上的五彩玻璃嗡嗡作响。姓韩的医生浑身一震,金丝边眼镜直接掉到了地上。
他俯身去摸眼镜,赶巧和贺青衫撞到一起。贺青衫是个高度近视眼,两个人都是金丝边眼镜。韩医生动作快,一把抢过眼镜戴在脸上。
“头好晕呀,这特么什么鬼?”他把眼镜摔到地上,恶狠狠地踩了两脚,然后捡起地上的另一幅眼镜戴到脸上:“嗯,这才是我的眼镜。”
贺青衫可就惨了,没有眼镜看不见东西,他蹲在地上一通乱摸,不小心摸到了金发护士的脚踝。
“呀,泥刚神魔?”金发女护士吓得直跺脚,贺青衫的手背被她踩掉了好几块皮。
“贺叔贺叔,你的眼镜被姓韩的踩烂啦。”贾友智赶忙扶起贺青衫。
整个屋子里乱做一团,忽然有一个苍老焦急的声音传了过来:“阿祥阿祥,秀树怎么样了?这孩子……这孩子为嘛跳河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