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成人生第四次翻墙是在莉莉和她身后一群鸡的好奇注视下完成。他从白墙上跳下来，吓得这群鸡四散逃离。
莉莉领着他往来时的方向赶去，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莉莉觉察出他情绪不对，便先不搭话，暗自观察他的状态，看他什么时候主动开口。
一路上雾气依旧浓厚，人脸可以安然隐藏在朦胧氤氲中，因为明显不是村里人，偶有路过的村民打量他俩。有人准备搭话，被同伴拉住，说这个男的是军爷的侄子，女的是军爷的情人，两人偷着私奔。
她噗嗤笑出声，想逗润成，一扭头，望见一张冷漠淡然的脸，瞬间没了兴致，大步流星走到前头。
僵持没多久，第一句话终究还是润成开腔。
上了车，润成望向雾气里的湖面，说他这几日一直绕着这面湖散步。
“这湖很好，围着湖走，什么思绪都没有了。”
莉莉对这湖漠不关心，把杨桃丢到润成怀里，让他坐稳当，乡下路颠簸，她要和梁宏氷的手下争分夺秒，顾不得乘车人的感受。
润成拿起杨桃把玩，并不在意这份说不上温情的提醒，只静静看着车驶出村落，回到莉莉来时经过的三岔路口。
“梁宏氷一定没想到能被你套出话。”
“不算套话，我找到这里首先得靠梁团长声名在外的习性，第二得靠三少爷没事就去湖边溜达。”
梁宏氷有个好胃口，杀了仇家还必须把仇家的家产一并吞下。有些宅子的主人要么逃了，要么死了，做不了合法买契，所以光查户主名查不到梁宏氷头上，但实际上宅子已经被他占用。
所有被梁宏氷夺走的仇家宅子里，只有被扔进湖里喂鱼的邵书记在省城附近的乡下有房，再加上梁宏氷提到润成每日都要绕着湖转悠，范围就更小了。
润成嗅着杨桃，轻轻笑一下，笑容落下，面上重又恢复冷漠的神态。
“你真是太聪明。”
莉莉瞥了他一眼。
“三少爷看起来对邵书记的农家小院挺留念，不如现在下车回去，我不介意。”
润成放下杨桃，望着窗外，不让莉莉扫见他的神情。
车开上砂砾路，莉莉稍稍松了口气，至少已经彻底离开村子，这一路比想象中顺利，接下来把润成塞进金府，梁宏氷就算再闹也奈何不了他的命。
算是心有灵犀，她在推测梁宏氷接到逃跑消息的时间，润成转过身。
“告诉我接下来的行动，不要总是让我被迫接受。”
“到了省城我会在金府附近把你放下，你只说是自己逃出来的就好。”
“你呢。”
莉莉没明白这句疑问，看了他一眼。
“就这么自信梁宏氷猜不到你头上。”
“会猜到我头上，但他不认为我有救你的能耐。”
润成不置可否，拿起杨桃咬了一口，酸得眉头紧皱。
路面平稳许多，前方就快进入省城，莉莉向后扫一眼，没有看见一辆车。
她直觉不对劲，刚才在邵书记的宅子里摸索时，只看见一个坐在门口打盹的男人，既然是绑架，梁宏氷怎会只派一个人守门。
“梁宏氷派了几人守你。”
“三个，或四个。”
“防守一点都不森严，我只看到一个守门的人，还在打瞌睡。”
“前两天管得很紧，生怕我跑了，后面越来越松，可能看见我往湖里跳，觉得我是求死的人，便也不担心我跑走，只防着我跳湖。”
“为什么跳湖，那湖里泡着你住的那间宅子的前主人。”
“只是想让他们放松警惕。”
“放松警惕，然后自己逃跑，难怪我出现在三少爷面前，三少爷一点惊喜都没有。”
莉莉扬起嘴角，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不认为自己这番话里有半点失落的意味，只要她不承认，就没有。
润成的眼神有了波动，从上车之后一直沉寂着，到现在才有些许波澜。
“不是惊喜，因为相信你一定会来。”
两人先后互望一眼。
车开上宽敞的土路后平稳许多，雾气越来越稀薄，阳光透过车窗照在莉莉脸上，为她镀上一层金光。
“想我吗。”
“想，每时每刻。”
相互较劲的僵局被打破。
莉莉踩下刹车鞋，车靠边停下，两人拥吻着，互相渴望着对方，摩挲着彼此的身体。
有车经过，那车的司机和后座的人都好奇地朝这辆车里探看，莉莉抬起眼正好注意到，她从情欲的发散中醒过来，止住润成的动作。
“先回家。”
“我回家，你呢。”润成不放开她。
“回崇圣堂。接下来的变数没法预计，但至少可以确定你老子很难再和戴安父亲交好。”
润成松开手，倒回椅背，自嘲地笑笑，“回避和梁宏氷直接对话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已经放弃与丁家结亲。他不会乐意看见我活着回家，让他什么也讨不着。”
她听出这句话里隐藏的痛苦，但现在没有安抚的闲暇，便不接话，把车重新驶上土路，告诉润成回到家的头两天可以什么都不说。
“一切等待梁宏氷给出反应后再议。”
没有回应。
她瞄了一眼，润成正淡然地望向窗外，他痛苦的时候就会迅速抽离，把身体让位给别的存在，灵魂飞到天上，冲到地底，混进空气，反正就不老实待在金润成的躯壳里。
她把他喊回来，“其实你比我机灵，根本不需要提醒。”
他回来了，轻轻摇头：“再机灵也招架不住突如其来的变数。在梁公馆见到你的时候，我很慌张，不知道该怎样配合，担心梁宏氷对你不利。”
他紧皱眉头闭了闭眼。
“以后有主意，有计划，能否提前知会我。”
“好。”
她草草回应，专注着错综复杂的路况，现在车驶入省城的边缘地带，行人车辆突然多起来，必须专心驾驶。
一群羊插进行车队伍里，她忙着躲闪，挥手示意赶羊人把羊带到路边。
“要不我们下车，慢慢走回去吧。”
他盯着赶羊人抱起来的小羊临时起意。
“开车进城只有这一条路，梁宏氷的人随时从后头追上来，不怕死可以下车走回去。”
她说完立马察觉不对，跟金三少提生死容易被他绕进去，便接着说，“我怕死，我不下车，也不会让你下车，咱们尽快到金府。”
这回她猜错了，梁宏氷的人并没有从后头追上来，是梁宏氷本人从前面冒出来。
就当她用劫后余生的语气宣布：前方路口左拐再行一里路就能正式驶入省城的路段。
他俩同时看见梁宏氷的军用车从对面的小道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