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和第一天一样,仍然没有人靠近这间屋子。她翻箱倒柜,试遍各种方法,还是打不开门。她发疯似的打向窗户玻璃,手被打破,窗户丝毫未损。她瘫在地上休息,等着恢复体力再用凳子砸碎窗户。
六姐来了,问她饿不饿,想吃什么。她以为有了救星,凑到门后才听见四姐和二姐交谈的声音。
她们闻到了尸臭,在赌唐瑞恒现在是个什么模样。
她扭头看向床铺,那里躺着的东西已经和唐瑞恒没有关系,她回过头不愿再看,请六姐打开门,她饿极了,什么都想吃。
“什么都想吃?不是有肉吗,去吃啊。”二姐的话音一落,四姐笑得咯咯叫。“吃肉啊崔妙琪,这么大一块肉呢。”“不是一块。”“那该用什么词?”
四姐和二姐讨论着肉的数量词。
六姐担心天热闹出人命,“不如放出来吧。”
“诶呀没事,里面有水,还有些干果,第一天我就差人送来了,哪儿能便宜她。”
“四少爷真不地道,早死不死的,偏偏赶上七妹的好日子。”
原来四姐特意差人把门上锁,堵住她的去路。
“四姐,放我出来吧。我哪里做得不对,我向你道歉。”
“嚄?你哪里做错了,说来听听。”
她说了好一阵,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该去花园散步,不该在祖堂顶撞四姐。她一股脑说完,门外的人却悄悄离开了。
她颓然坐在地上,一坐就坐到天黑,她回过神来,晃眼看到床上的东西,浑身一冷,赶忙按下灯具开关。
灯打不开,她徒劳地折腾半天,终于明白这间屋子的电也断供了。
谁这么做,是谁?是四姐,可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被她顶撞。她自问自答,压住哭泣的欲望,把泪憋回去,仿佛四姐就在眼前,被发现流泪她就输了。
没有一丝光亮,连天光都照不进这间被树木遮挡的小楼。
她浑身战栗,一旦放下对四姐的憎恨就会被恐惧淹没。她攥紧拳头,告诫自己清醒,那是唐瑞恒,不需要畏惧。虽然这么说,身体里的寒意依旧让她快要窒息。
她大叫一声,走到床边,强迫自己盯着已经不是唐瑞恒的那摊东西。
不是说要保护她吗?为什么要让她害怕!他的保护到哪里去了!
她跑上楼梯,因为看不清台阶,摔了好几次,踉跄爬进书房。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她仿佛喝了酒,醉生梦死,产生幻觉,对着虚空说话,因为在虚空里见到唐瑞恒,但她一边说,一边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发疯,一到天黑就忍不住发疯,用幻觉抵抗将她吞噬的黑暗。
她把自己搞得筋疲力尽,好不容易哆嗦着贴着角落入睡。
她开始做梦,做了很长的梦。
她在话剧台上演戏,她是个演员,演技出众,得到雷霆般的掌声。她父亲,那个丑角,坐在台下向众人介绍这是自己的女儿,为什么女儿如此优秀,因为他自己就是绝顶优秀的演员。
“都是学我,学我才这么厉害!”父亲突然走近,皱着眉头训斥她,“怎么还没开始学?”
怎么还没开始学,她默念着,又被唐瑞恒拽下舞台,唐瑞恒忧心忡忡地盯着她。
“莉莉,我的伙伴,我的朋友。书桌抽屉里有火柴,记住,书桌抽屉里有火柴,烧了我!逃出去!”
她猛地醒来,梦里的话语还清晰,“烧了我!逃出去!”她颤抖着手,摸黑找到书桌,拉开抽屉一顿摸索。
有了,她摸到火柴,真的有火柴!真的是火柴!
她的手克制不住颤抖,颤颤巍巍擦亮火柴,温暖的光照亮整个房间。她从不知道一只小小的火柴能有如此明亮的光芒。
她的手不抖了,恍惚中有人推着她一步步走下楼梯,点燃床罩,点燃窗帘。
她用花瓶里的水沁湿毛巾捂住嘴。
行李,她的行李,她抱着行李坐在靠近门框的椅子上。
门外有人大喊救火,她听见了,哭着笑,笑着哭。
门从外打开,一众仆人急匆匆抱着水桶冲进来,她慢悠悠走出房间,没有人在意,甚至没有人看见她,火光保护她,催促她快点离开。
她仰起头望着天,星光灿烂,明天是个好天气。
她穿过花园,往偏门走去,刚踏出门,她觉得不对,忘了一件事。
她往回走,走到四姐门口,丢了一条点燃的手绢,再走到二姐门口,点燃门上挂着的艾草。看着艾草燃得热烈,她觉得有趣极了,干脆把火柴都用光,看着火苗从门缝,从窗棂,从一切有缝隙的地方钻进屋里。
里面的人醒了,一阵尖叫呼喊。
她刚要离开,发现屋里的人推不开门,便留在原地,听着屋里的喊声变成嘶吼。
她想问一句,“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吗。”如果屋里人回答得诚恳,她就打开房门。但犹豫片刻,她没有开口,因为她不想开门。
她提起皮箱,镇静地走出偏门,离开唐家,离开燃烧的废墟。
她跑起来,越跑越快,风从后吹来,吹动她的裙摆,她听见唐瑞恒的喊声。
“莉莉,去找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