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圣堂在省城的边缘地带，她走了很久，走到天亮，在崇圣堂的喷泉附近看见喂鸡的老嬷嬷，还未开口就先晕过去。
她太困了，许久没有好好睡觉。等到睡醒，望着宁静的崇圣堂，她觉得她喜欢这里，就算没有唐瑞恒的建议，她也想暂时留下。
她跟着老嬷嬷来到神父的办公室，艾伯特和他的弟弟比尔都在，她哭着用英文讲述在唐家的遭遇，同样的话接下来在金家会再说一次。
她初次发挥不太顺利，因为还不熟悉英文，讲得语序颠倒，语无伦次，唯一令自己满意的是她的泪水，非常有感染力，令比尔跟着她一起潸然泪下。
可惜艾伯特没有明显触动，对她的请求不置可否。等到艾伯特独自在办公室，她拿出一叠债券和小册子，称公公在她面前提过艾伯特，说的都是刺耳话，她觉得公公品性并不端正，被公公痛骂的人必定是真正良善之人。
艾伯特收下她的见面礼，对债券不多看一眼，对小册子倒是很有兴趣，一打开就合不上，一边看着里面的内容，一边告诉她可以留在崇圣堂做事。
“你叫什么名字。”
“莉莉。”
她成为崇圣堂的一名帮工，嬷嬷得知她在唐家的遭遇，可怜她，领着她到圣母像前，让她向圣母忏悔，从过往的罪过中解脱，开始崭新人生。
她盯着神像，觉得圣母的眼神温柔怜悯，便不想对圣母说假话。她苦思冥想，憋不出一句悔过的话语，老实向圣母坦白。
“我忏悔，即使做了这一切，仍然坚信自己无罪。”
崇圣堂的阅览室每日都会进报纸，她看到报上的新闻，知道四姐和二姐在那场由几根火柴聚起的大火里烧成了碳，她很愉快。
唐家人追查到她的下落，一次带不走她，就多来几次，每回都被艾伯特喊来的警察队请走。
唐家人见她撒谎，便也乱来，诬陷她一嫁进唐家就偷窃姑嫂的首饰，唐瑞恒被她设计毒死，四姐和二姐待她同亲姐妹一般，只是抓到她偷窃，便被她怀恨在心，放火杀人。
她和唐家人互比演技，都清楚对方在撒谎，她的表演功夫就是在同唐家人争论时突飞猛进。
所有嬷嬷都信她，就连喊来的警察也觉得唐家人理亏，因为知道唐瑞恒有那种病，唐家还要强行从乡下买个姑娘进门。
唐瑞恒的父亲在金融界栽了大跟头之后，唐家人才真正从她眼前消失。
艾伯特在崇圣堂的宴会厅庆祝自己在金钱游戏上的大捷，或许再掺带一点庆祝唐瑞恒父亲栽跟头的意味。
就在这天晚上，这场宴会上，她再见那个由她父亲恭迎进门的长须老头，金老太爷，看着金老太爷抽着雪茄和艾伯特谈笑风生，听他用流利的英文同艾伯特分析当下时局，他要从上海撤退，回省城休养生息。
她走到金老太爷面前，老头看了她一眼，把她当做侍应生，让她再去添些水果来。
老头不认得她，虽然她的人生被老头随便开的玩笑左右，但她对老头来说只是即用即抛的乐子。
“一文不值。”
她想起唐瑞恒这句话，冲老头甜甜笑起来，说好的，她马上就去取水果。老头喜欢玩笑，那她也回礼，还老头一个更有趣的玩笑。她要感谢老头，改变了她的人生，也赐给她机会，让她改变他通向人生终点的路程。
她暗下打探老头，收集金家信息。艾伯特和老头往来密切，她得了方便，得知老头在艾伯特的引荐下将同一个新加坡私人银行的董事会面，会面的时间地点都清楚。
她事先前往会面的饭店，买通侍应生，为老头和银行董事预定一间配备电话的包房。
到了会面当天，客人赶到之前，侍应生拉开包房的窗帘，等她从对面的公寓打来电话，侍应生接了电话，将听筒扣在桌上，用一束鲜花挡住。
她拿着望远镜，看见老头和银行董事一行人到达饭店，进入包房。她拿起话筒，细听他们的交谈。
老头刚收割一笔巨款，决定收山，回省城家里安定下来，他搞金融这些年，觉得各大银行受时局影响太大，就算是租界里的洋行也免不了有波动。他爱他的钱，想给宝贝们找个安稳去处，这家私人银行既然是艾伯特引荐，董事同他有一面之缘，他便信得过。
在场还有一位洋人医生，虽然不懂中文，但给自己起了一个中文名，潘华林。潘医生带来一副少女画像，说这幅画是专为老头而作，知道老头不喜欢丰盈的洋人姑娘，就喜欢清秀的中国少女。
老头向董事介绍潘医生作画的颜料鬼的很，谁知道这血红的裙子是由什么颜料画出来的。
潘医生哈哈大笑，称若真如老头所想，他才不会把画送出去，得自己珍藏。
老头打完哈哈，言归正传，用中文告诉董事，这些钱不设密码，他若出什么意外，子孙凭着这幅画亲自去新加坡，可以把钱取走。
“必须是金家人，其他人不能认。”
他要给子孙们留一手，不会现在就告诉他们，“还得让他们诚心诚意为我养老。”
董事允诺老头最优的利息，送上一块专供大客户的怀表，开玩笑称上面留有银行的地址，免得老头糊涂了忘记这笔钱。
这群人聊得热火朝天，不知道有人在对面公寓望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她挂了电话，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在随后的时间里，一点点厘清如何去做。
她亲近比尔，帮比尔做事，主动替比尔翻译，成为比尔的助理。她打探整个金家，培养兰兰同他人交谈的能力，让兰兰用卖香粉的名义收集金家信息。她得知金家最受宠的小辈是三少爷金润成，随即开始跟踪他。第一次看见润成，便是用望远镜看着他奔赴宾馆，在豪华套房同冯巧茹私会。
润成在她的望远镜里活了一个月，随后她跟随比尔，走到润成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