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亮，莉莉动身去比尔住处商讨授课事宜。凭着来时的记忆，从听雨轩出来右拐往花园的方向走，照理说方向没有问题，就算路不是同一段，总归能找到。可穿过好几个月洞门，路越走越窄，越走越偏，她停在原地环顾四周，不知道自己乱逛到什么地方，周围竟找不见一个仆人。
眼前有一片桃林，她顺着小石子路挤进去，走了一阵，发现自己走到一条回廊的拐角尽头。
回廊路面高出小石子路许多，她正准备爬上去，墙面另一边的动静从扇形洞窗飘过来，夹杂着一只猫凄楚的喵呜声。
“这不是慧珍的小蒲团吗，慧珍舍得？”是润成的声音，比初次见面时多了几分散漫。
她站上回廊台面，悄声走到扇形洞窗旁，微微侧身往洞窗里看。
润成斜靠在坐凳楣子上，膝盖头窝着胖呼呼的狸花猫，他轻轻地揉搓猫的脑袋，猫闭着眼，看起来很安逸，对他非常信任。
“猫今日跑到孙姨娘那儿抓坏了几件衣裳，孙姨娘想捉住它，结果被猫抓破了手背。孙姨娘生气，让我去把慧珍小姐请来，慧珍小姐说这猫到处乱窜，她也管不了，任凭孙姨娘处置，孙姨娘便让我把猫丢出去。”
猫被润成挠舒服了，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养只猫在身边也挺有趣。”
仆人察言观色，小心翼翼问道：“那这只猫，三少爷想怎么处置？”
润成把猫抱起来，猫对着润成喵喵叫两声，他笑了，神色温柔。
她想这只猫应该会被他留下，正要站出去问路。
“送远点，别让它偷着跑回来，糟蹋谁的东西又有的吵。”润成把猫交给仆人，“往城外送，再在院子里见到就药死吧。”
她收住腿，庆幸没有着急从墙后走出来。
仆人抱着猫走了，他倚在柱子上，往她看不见的那一头望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心思。回廊折角的休息区只有他，和一堵墙后的她。
时间一点点流失，墙内墙外毫无动静。自从仆人走之后，空气里几乎能嗅出寂静的味道。
他一动不动，她自然也不敢弄出大动静，只能斟酌着脚步，轻轻退回月窗旁，往窗内探看。
这会儿他已经把视线收回到室内，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和烟盒，抽出一只烟夹在嘴里并不吸，随后发了会儿呆，似乎想到什么逗趣的事，勾起嘴角冷笑一声。
他仰着头望着房梁，望得很专注，仿佛顶上真有什么东西值得关切。回廊来了风，吹乱他额前的头发，这回专注不了了。他闭上眼，手在身上摸索刚才拿出来的打火机。一簇火苗歪歪扭扭地冒出来，他微微睁开眼，神色朦胧，仿佛喝醉一般缓慢抬起手，将手心罩在火苗顶上。
她好奇了，眼睛贴近月窗，想再看仔细些。他盯着火苗，她也盯着火苗，她攥紧拳头，仿佛烧的是自己的手心，她要看看他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又一阵风吹进回廊，火苗扭得更激烈，他的手呈贝壳状，护住火苗，也护住刺痛掌心的快感。火苗灭了，他垂着头，呼出长长一口气，显然畅快无比。
风大起来，吹得树枝沙沙作响，她回过神，准备借机离开这面西洋镜，但她一动，另一边仿佛感应到她的动静，转过身正对着隔开他俩的这堵墙。
她稳住脚步不敢再动，谨慎着往月窗那儿扫最后一眼，他正踱着步子往这堵墙走来。
她翻过身，避开从月窗里望见的可能，通过鞋跟发出的声音，推断他绕着折角的空间走了一圈。他贴近这面墙时，她几乎屏住呼吸。
她一直相信人有第三只眼，她能感应到他，担心他同样能感应到隔墙有人。所幸过了一会儿，脚步声消失，似乎人已走远。
她回过头，往月窗里望。
折角里不见任何人的身影。果然走了，她松了口气，准备大大方方跳下台阶。
“莉莉小姐，你怎么在这儿吹风。”
她没做好心理准备，偏过头捂住胸口惊了一下。
他从另一段墙后探出身子，笑眼盈盈地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