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顺着润成的视线望去，“那是鲍神父，在说这位虔诚的教徒要见主了，他平生不作恶事，博施济众，希望主接纳他，让他上天堂享福。”
润成目不转睛，说不好是在盯着神父，还是盯着那一片虚空，他若有所思地垂下眼帘，“这段话倒是挺能安抚人，无论死人活人。”
“每个葬礼每个神父都会这么说，没什么特别。”
莉莉察觉到润成情绪不对，拉住他的手往回走。润成没有抗拒，顺从地跟在后面走出草坪。他俩重踏上水门汀路，润成突然低声冒出一句：“小时候刘管家常抱着我去庙会看戏，我听不懂，他还会—”
莉莉打断他，“走吧，厨房有嬷嬷做的酸梅汁和甘蔗水，想喝哪一个。”
润成一愣，像是猛然回过神，勉强笑笑，“想喝甘蔗水。”
莉莉带他往厨房去，路上遇到熟识的嬷嬷，她丢下润成同嬷嬷短暂聊几句，聊完回头找人，发现润成躲到了廊道柱子后头，面色惨白地喘着气。问他怎么了，他摇头说没事，捂着胸口深吸一口气，让莉莉继续在前头带路，但还未走完一半廊道，他坚持不住，侧身贴着墙走进被竹子遮挡的角落，努力站直身体，但却控制不住无力的双腿，一点点蹲下来，蜷缩成一团。
莉莉跟过来，站在竹子遮挡不住的地方，避免润成被其他人看见。
“你到底哪里不舒服？我去喊医生。”
润成把头埋进胳膊弯里，隔了一会儿抬起头，“我没事，只是有些难受……其实经常这样，没什么大碍……帮我拿一瓶治咳嗽的糖浆，还有，还有一瓶阿司匹林就好。”他一句话说得费力，看起来呼吸困难，一会儿按住胸口一会儿按住喉咙，判断不出到底生的什么病。
莉莉蹲下来观察他的动作神态，见他紧紧抱住自己，又松懈身体，用拳头磨蹭墙面，不一会儿就把墙面蹭出血迹。他难受至极，手撑着地开始呕吐，但什么也吐不出来，便抓起土要往嘴里塞。莉莉打落他的手，托住他的脸强迫他看向自己。
“我要你老实告诉我，这是什么病。”
润成脸上全是冷汗，眼角滑落一行没有情绪的泪，笑着说他没病，能有什么病呢，只是偶尔会不痛快，不痛快了就难受，“吃阿司匹林就好了，快去拿药，别再继续盯着我折磨我，求你……”
“所以刚才不痛快，因为想到刘管家。”
她明白了，他是为错杀刘管家懊悔，他太愧疚，又压抑愧疚，魔术师一案后她没再提过刘管家，他也不提，学着她做出对生命毫不在乎的模样，情绪却不知不觉地越积越厚重，听见神父为教徒说的悼词，他毫无防备地被触动，就在这松懈的瞬间，盖在心底的愧疚冲出来，令他招架不住。
她不动，心里在盘算，但在润成眼里却是冷酷的旁观。
“崔妙琪，你恨我，你想看我痛苦！”润成喘息着，努力抑制呕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猜的不对，我没有软弱到这个地步，只是隔段时间身体会不痛快，仅此而已，就像天冷了会得风寒，吃药就好了，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
“我怎么会恨你，我是莉莉。”
她不做解释就起身去找嬷嬷拿药，等她拿着止咳糖浆和阿司匹林回来，润成已经不在竹子遮蔽的角落，他靠过的墙面满是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