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成迅速赶来,将莉莉护在怀中往下望。
梁宏氷脸上血肉模糊,几乎认不出这颗脑袋是谁。莉莉一枪击中他的鼻子,让这张乱糟糟的脸正中凹出一汪血窟窿。
“没想到我的枪法这样准。”
莉莉有些得意,转了转手里枪,离开润成的怀抱,俯下身仔细打量自己的“杰作”。
润成先是一愣,随即笑起来,看看地上那张惨不忍睹的面孔,轻声连说两遍“很准”。
他俩配合着把尸体拖到一处小池塘,用梁宏氷的皮带将尸体和一块大石头绑在一起,推进池塘。
“现在梁团长也来喂鱼了。”
“可以和邵书记比比谁被鱼吃得更干净。”莉莉把梁宏氷的枪丢到润成手里,“你的战利品。”
润成握着枪看了一会儿,把枪还到莉莉手上。
“还是你留着吧。”
“我没处放。”
莉莉把枪插进润成的西裤口袋,她就是要他收下梁宏氷的枪,收下梁宏氷的“死”。
两人沉默着走出茅草从。
莉莉突然感受到腿上传来的痛感,低头一看,脚踝处全是被草叶割破的细碎伤口。
她脚下是惯常爱穿的凉鞋,白色皮面,鞋跟不低,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踩着带跟的凉鞋在山上跑来跑去,立马觉得腿酸脚软懒得走动。
她就地坐下,仰着头问润成车在哪里。
“别想那辆车,我们走下山,静悄悄离开,梁宏氷的司机还等着他。”
“想起来了,车在池塘另一头。”
“我打给车行的人,让他们上山收车。”
润成伸出手想把莉莉拉起来,但她静坐着不动,怔怔望着草丛。
“别急,我总觉得好像忘记什么。”
“上来吧,可以边走边想。”润成在她面前蹲下来,“我们先找旅馆住下,第二天再各自回去。”
她点点头,趴上润成的背,想着差点脱口而出却又莫名在脑海里消失的话语。
润成背着她慢慢下山,他们避开仍守在原地的军用车,走上先前润成独自走过的野路。
“记得吗,你把喝醉的我丢在山上,自己开车回府。”
“当然记得,那可是我第一次陪三少爷参加沙龙,看着三少爷被情敌打得鼻青脸肿。”
“乱讲,没有鼻青脸肿。”润成停下脚步,回头瞄了她一眼。
“好,我乱讲,其实是脖子青眼睛肿,脖子是被彼特掐青的,眼睛是为密斯冯哭肿的。”
莉莉搂住润成的脖颈,把头埋进臂弯里。
“我杀人了。”
“你是为了救自己,为了救我。”
“是不是很高兴。”
她抬起头望着润成的侧脸,打量了一会儿,见润成咬紧嘴唇不回话,便继续说。
“见到我杀梁宏氷,你舒服多了,觉得自己杀刘管家也并不算大罪过,对吧。”
润成停下脚步。
“两次都是我的罪过,你何罪之有。”
她没料到润成会这样作答,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接应,苦思冥想,想不出来,干脆老实趴在他肩上阖眼休息。
安静走了一段路,润成突然问,“梁宏氷在花园玩的什么游戏,你开枪前说出来,令他如此震惊。”
莉莉睁开眼。
“你不是知道他杀过两个女人吗,其中一个是舞女。他割了舞女的脖子,让她从梁公馆的花园逃出去,他拿着枪在后面追。他给了舞女两种死法,一种是没按牢伤口,血流得太多太快,自己死了。另一种是在逃出花园前被他找到,乖乖含住枪口等着他开枪。你猜舞女被迫选了哪一种。”
“第二个。”
“对也不对。舞女边跑边躲,花园的石子路上全是她的血,就算逃出去也没有活路,但梁团长还是用枪送了她一程,他喜欢看脑袋开花,花圃的里花之所以开得那样艳丽,有一半人脑壳的作用。他把舞女埋在月季底下。”
“丽珠告诉你的。”
“丽珠怎么可能知情。是梁团长的贴身丫鬟好心提醒我,劝我不要同他交际太深。”
润成不置可否,没有回应,平静地仿佛是没有问过这个问题。
莉莉突然从他背上跳下来,跑到前面。
“怎么了。”润成追上来。
她目不斜视盯着前方。
“你觉得我在编故事。”
润成没有接话,过了一阵才补上回应。
“没有。就算真是编故事我也不在意。”
又是一路沉默。
看似僵持,其实是两人各自在想心思,没空理会身边人。
快到山脚,润成环顾四周,拉着莉莉离开土路,往树林里走上几步。
“做什么。”
“朝我身上开一枪。”润成拿出梁宏氷的枪,递给莉莉,“只有真正被追杀,才好交代梁宏氷的事。”
莉莉退后,不接枪。
“不需要向谁交代,梁宏氷在追杀你的时候失踪,你我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这就是事实。”
“你说得对,事实如此,话自然这么说,但还必须有别的佐证。”
他拉住莉莉的手,不让她再往后退,“梁宏氷的亲信没那么容易打发,戏必须做足,我身上必须有被追杀的痕迹。”
“我没有把握到底伤你几分,我不是神枪手,只是偶尔借用比尔的枪唬人。”
“我相信你。”
明明不信。
“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我开枪没有准数。”
“不会,你心里有底。”
莉莉接过梁宏氷的枪,背过身绕着一棵歪脖子树走了一圈,转身将枪口对准润成,一步步走近,直到枪口抵上润成的胳膊。
“没有说服力,朝这里打才行。”润成握住枪杆向下挪动,将枪口移至胸前。
“然后呢。”
“然后你下山直奔金府,就说我被梁宏氷打死,尸体在山上。我爹派来的人发现我还活着,会送我进医院。你只需要强调看见我被梁宏氷打死,其他什么都不用说,把梁宏氷的下落推到我身上。我醒来需要一些时日,此间自然有我父亲和戴安同梁宏氷亲信周旋,你哪里都别去,就待在崇圣堂。”
这确实是稳妥的办法,她和润成确实必须有一人真正受伤才能把戏演活。
“再说一遍,我没有把握到底伤你几分。”她还是犹豫,“如果你死了。”
“那就死了。”
见她皱紧眉头又要退缩,润成立即将她搂入怀中。
“我不在乎,我把命送给你,怎样处置我都接受。”
四目交汇,她从润成眼里读出难以言喻的情绪,炽热的绝望,或许可以这样形容,他撕开淡漠的屏障,露出灵魂底色。
他求死,也求生。
她深吸一口气,退后几步,抬起握枪的手臂,扣动扳机。
润成应声而倒,晕死过去,子弹射中他左肩锁骨上窝。莉莉反复确认,摸着他脖子上跳动的脉搏松了一口气。
从这一刻开始她就是省城最会用枪的人。
她用夸赞自己平复心境,抹去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整理好情绪,离开前再看一眼地上那张就算昏迷也能看出痛苦的脸。
“是真的,我没有编故事,梁宏氷的仆人确实好心提醒我。”
她把梁宏氷的枪埋在附近树下,脱下凉鞋,光着脚跑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