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珍是个挺有意思的人,说她好,又不好,说她不好,却又挺好,喜欢拱火、看热闹、立山头,但不主动挑事,还会和你面上过得去,跟她相处能得到一堆物质上的好处,蹭吃蹭喝蹭鞋蹭洋服蹭美甲油,大方豪气。
莉莉把慧珍的处世风格形容给兰兰和珍妮听,珍妮羡慕极了,幻想着自个有钱了也要每日穿得漂漂亮亮,悠哉地看热闹、拱火、立山头,高兴了就给拥护自己的姑娘们一点甜头。
“莉莉,我听到声音说你跟金三少关系不错,是不是有可能做金家少奶奶?”珍妮这问题一抛出,兰兰就垮着脸瞄莉莉,嘟囔着“还说我玩危险游戏呢。”莉莉在桌下给了她一脚。
晚上三人同床共枕,珍妮遵循崇圣堂的休息时间,早早阖眼入眠,给莉莉和兰兰制造久违的说悄悄话的机会。“姐,我只是好奇,妈在得知我还活着的时候是什么表情。”“不要好奇,她和你没关系。”“和你呢?”“和我自然有关系,我是她的债主。”
兰兰喜欢小蒲团,离开宾馆时把猫带走了。
等莉莉如约赶到慧珍院里,大小姐竟喝醉了,人还没醒,贴身丫鬟请莉莉千万别让其他人知道大小姐醉酒,一旦二老爷知道此事,所有金家小姐连带着丫鬟都得禁足。莉莉感叹二老爷怎么还搞连坐,丫鬟忍不住多说两句,称慧珍的舞伴是二老爷同门的儿子,二老爷得知慧珍带着慧云慧姝出去跳舞,气得让慧珍在厅堂里跪了一天,昨晚上舞伴打电话来,要跟慧珍断绝关系,慧珍谁也没找,独自闷头喝光两瓶酒。
莉莉敬慧珍有点东西,昨晚通话竟没听出难过,回想慧珍说让她住自己院子被刘管家阻拦,怕是二老爷已经把慧珍“变坏”怪罪到她头上,那把她赶出金府不是二奶奶的注意,是二老爷的。
比尔也提早来到金府,莉莉到书房见他一脸惆怅,太师椅也坐不稳,一会儿站一会儿坐,一鼓作气要出门,又回来抱着胳膊在墙角绕圈圈。问有什么心麻烦事,比尔抬抬镜架,称也不是什么难事,刘管家请他去看看金老太爷,说老头嚷着要跟他叙旧。
比尔不想去,老头现在疯疯癫癫的,如何能叙旧,搞不好还要时不时被吓一跳。莉莉说我陪您去罢。比尔先是摇头说不妥,随后又点头,说好好好一同去吧。他俩赶到金老太爷的院子,仆人医生都严阵以待,仿佛老头随时要毙命。
不至于啊,莉莉困惑,她的手艺没这么迅猛凶残,这才到几月。仆人埋着头把比尔和莉莉请进金老头的卧房,老头屋里难闻的药味冲进鼻腔,比尔回头瞧了一眼莉莉,恨不能让莉莉代替他跟老头叙旧。
老头坐在床榻上瞪着窗帘发呆,瞧见比尔,猛地站起来同他握手,说了一大串英文,除了精神亢奋,言辞倒是没有问题,语法还很严谨。过了一会儿莉莉才看出毛病,老头不会说中文了。
老头用英文命令仆人端来咖啡,仆人听懂了咖啡,称医生嘱咐过病人现在不能喝咖啡,老头怒目圆睁,大骂仆人怠慢自己,仆人听不懂,只拼命点头哈腰。比尔抓着脑袋也为难,不知该说啥,也不敢落座,因为老头手舞足蹈,他担心被老头打到,场面相当逗趣。
莉莉咬着唇偷笑,看到刘管家进门她立刻收整表情,点头致意。刘管家惊讶莉莉在场,做出手势请莉莉跟他出门。两人来到廊道,刘管家请莉莉在旁边的空房稍作休息,或是到楼下亭子里等待比尔。“我在门口候着行吗?老太爷状态不好,比尔先生有些害怕才招呼我一同来。”
“不必,仆人们都在呢,老太爷并不糊涂,只是激动了些。”刘管家笑得客气,“我有一私人问题想问问莉莉小姐。”
“刘管家请说。”
“怀表好用吗?”
一时间心往下沉,莉莉只听见自己的声音,“我不用怀表。”
刘管家一撇嘴做出诶唷的神态,盯着莉莉瞧了好一会儿,“莉莉小姐,有些事二老爷是看在比尔先生的面上才给您留了几分薄面,您心里可要明白。”
刘管家扬长而去,脚步沉稳有力,对比起来莉莉的脚步虚浮许多,她心神不宁,脑子乱起来,毫无知觉地走进死角,仆人提醒她才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处在换药的地方。
巨大的紫檀柜上垒着鸦片膏,一个仆人摇着扇子向鸦片膏扇风,见莉莉盯着鸦片膏,仆人笑称天气潮湿,放柜子里会发霉。莉莉点点头,她发现这堆鸦片膏有两类,一类是先前的货色,一类是她同朱医生商议好的货色,她指着第二类,问仆人为何膏体有不同。
仆人挠头说自己也不懂,早前开的鸦片膏还没吃完,医生又开了新的,二老爷觉得不妥,不要新的,后来知道是三少爷专程尽孝心给老太爷定的药,才同意了两拨一块儿用。莉莉盯着仆人,让他再把方才说的话重复一遍。
金润成把她亲自去谈妥的鸦片膏,说成是自己尽孝心定的珍宝。
她盯着鸦片膏,隔了好一会儿才强迫自己想明白。真有意思,原来她被当成了猴,一只被金润成耍地团团转还自鸣得意的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