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礼拜后，金家派出大阵势把三少爷从医院接回来。归家当天二老爷设下家宴，请来一众远近亲戚为润成洗尘，庆祝他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老太太搂住润成好好哭了一通，二奶奶触景生情，刚擦干的眼泪又溢出来，坐在一旁默默擦眼泪。几个姨娘也装模作样用袖口擦擦不存在的泪水。
小辈们没什么反应，该哭该说的都在医院了结，各自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头接耳，慧云问慧珍怎么没人请莉莉来，她可是三哥的救命恩人。慧珍解释张管家打电话邀请了，“是她自己不来，忙着跟那群搞话剧的去酒会快活呢。”
慧珍好久没在社交场出没，心里痒痒，只盼着这场风波赶紧过去，让二老爷解除禁足令。
泽成恩成两个“难兄难弟”刚要彼此疏远，现在又贴回来，悄悄分析润成做了什么让二老爷回心转意的大好事。
润成举起酒杯走来，向兄弟致意，感谢他俩在自己出事的时候诸多帮助，尤其是大哥哥泽成，他笑眯眯地冲泽成多望了一会儿。
他一走，恩成立马问泽成给了什么帮助，泽成也想不明白，自己只不过让莉莉传一句话而已，但这话也不好让恩成知道，便打马虎眼，说肯定是帮着润成跟二老爷解释戴安的过错更大。
饭吃得正热闹，梁宏氷的副官带着几个兵趾高气扬地闯进金府，称既然金三少出院了，那么就来聊聊梁团长的下落。
润成正要离席，二奶奶赶忙拉住，不舍得让他再跟这群凶神恶煞的兵痞周旋。
“妈，不碍事，人家也没提什么无理要求。”
二老爷发出指令，让二奶奶不要丢人现眼，只不过一个副官，搞得像金家人全是孬种怕了似的。
二老爷已经打点好关系，现在底气十足，反正这群混子只认钱，没什么可怕的。他们肯定知道梁宏氷凶多吉少，不过走个过场，给询问梁宏氷下落的所有人一个交代。
润成领副官上会客厅细聊，讲述他如何躲开梁宏氷的枪，先是绕到断崖，又跑到山脚，最后中枪。
“没想到啊，我竟然还要帮忙寻找杀我的人。”
副官让小兵们退到屋外，一张恶霸脸瞬间堆起笑，说大家互相帮忙，他也得交差不是？
两人定下明日午后去野山寻人，润成给他们指示梁宏氷跑过的地方。
“那位在教堂做事的姑娘也请三少爷代为通知。”
“你们找不到她？”
“找不到。”副官苦笑，说莉莉出没的地点好找，但人抓不住，上一刻还在某某饭店，下一刻就去戏院了，等到了戏院她人又去跳舞了。副官以为莉莉是修女，称从未见过比交际花更爱四处浪荡的修女。
润成笑而不语，送走副官就打到老佟的住处，请老佟让莉莉明日午后到金府来，他们一起上野山给梁宏氷的部下指路。
老佟嘿嘿两声，问他是不是同莉莉和好如初了。
他反问，这句话一定先问过莉莉，她的答案是什么。
老佟说听不懂莉莉的话，“‘好了就是好了，哪来如初。’这么说的。”
润成笑，称自己的回答和莉莉一致。
第二日午后，润成等着莉莉来金府一同去野山，等了足足一小时不见人，副官派两个部下来金府找他，问三少爷何时出发，他说还在等莉莉，“那姑娘早就到野山了。”
莉莉先去梁公馆取了据她说梁宏氷要送给她的一幅字画，随后乘运兵车去野山。
润成点点头，对莉莉这套行事作风习以为常，他估摸着她不是去梁公馆探情况，就是对运兵车产生好奇，反正哪种可能都有。他吩咐仆人不必备车，提醒老徐不要跟在后头，他独自出去就好。随后也踏上运兵车，和两个小兵一道出发。
一路上微风拂面，他背靠着护栏盘腿坐着，感觉运兵车倒比普通小车舒爽惬意。
到了山脚，他一眼望见带着墨镜向他挥手的莉莉，她今天一身嫩绿，不像是为寻人或是寻尸，倒像是来郊游的。
莉莉走近了摘下眼镜，开门见山，说就从他中枪的地方往上走。
他俩带着副官在前面领路，一众小兵紧跟其后。
一行人走过梁宏氷击中润成的地方，莉莉想起梁宏氷的枪还埋在树下。众人围着这块地方绕圈，除了已经变黑的些许血迹，没有别的痕迹。
副官招呼人往山上走，莉莉熟悉山，跑在最前面，带着众人走到最高的断崖边上。
副官往下看，从黑乎乎盘根错节的树根杂草里望不出个所以然。
部下递上望远镜，副官仔细扫视一番，还是找不出梁宏氷存在的迹象。
“底下有树干遮挡，可能人就在树干下，又或许从断崖摔下去，身体可能不是一整个，是分散开来，需要下去细细探查。”
莉莉建议副官下到断崖底部看看，副官瘪瘪嘴，问润成能否从山脚绕个圈去到断崖下面。
莉莉抢答说不能，这断崖整个像只碗，只有从山上垂直下去这一条路。
副官挠头称今天没带绳索，择日再专门下断崖罢，请莉莉和润成继续领路，把梁宏氷待过的地方都找一遍。
莉莉胡乱走，但终点老实地把人引到那日梁宏氷的司机停车的地点。副官信了她的路线，感慨梁团长十有八九是坠崖，今日的巡山到此为止，改日他再带人来探崖底，问润成和莉莉是否需要派车送他二人回金府。润成谢过副官，称他俩走下山就好。
运兵车远去后，他俩返回润成中枪的地方，把梁宏氷的枪挖出来。
莉莉把枪塞进润成口袋，润成把枪拿出来推到莉莉眼前，莉莉再把枪塞进他口袋，两人半蹲在树干旁，沉默着像玩象棋一样把枪推来推去。
推够了，莉莉把枪压在膝盖下。
“为什么不收。”
“里面还有几发子弹。”
“一发。”莉莉把枪又推到他脚下，“这是我送三少爷的礼物。”
润成盯着枪沉思许久，终于收下，用树叶把枪身擦了擦，放进洋服内侧口袋里。
“你这几日是不是每晚都去跳舞。”
“是也不是，我看别人跳，梁宏氷的人一冒出来我就换场子。”
“我们俩还没跳过舞。”
润成拉起莉莉的手，想带她在草地上起舞。
莉莉不抗拒也不迎合，她会交际舞，但实在没有跳舞天赋，四肢像没有上油的织布机器，僵硬又迟缓。
他俩勉强跳了一会儿，莉莉觉得润成还没戴安领得好，干脆停下来不再委屈自己。
“似乎不太罗曼蒂克。”
润成噗嗤笑了，“那就去罗曼蒂克的地方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