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楚王征召入京,这在整个河谷郡,都是前所未有的大事。项川即将离开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郡城。
郡守陈望和县令李源,几乎是天天往项川的府邸跑。他们一方面是来祝贺,另一方面,也是来请教。
他们很清楚,项川这一走,他们就失去了最大的靠山和智囊。未来的路,得靠他们自己走了。
“项老弟,不,项大人。”陈望拉着项川的手,满脸的不舍,“你这一去,前途无量。只是我这河谷郡,没了你,可如何是好啊?”
“大人言重了。”项川笑了笑,将一份厚厚的卷宗,递到陈望面前,“这是我这几日,整理的河谷郡未来五年的发展规划。从水利后续维护,到农业技术推广,再到商业税收改革,都写在里面了。大人只需按部就班,萧规曹随,河谷郡的繁荣,便可长久。”
他又拿出一份,递给李源:“李大哥,这是永安县的。你的能力,足以胜任。记住,为官之道,在于平衡。水至清则无鱼,有些时候,不必事事都追求完美。”
陈望和李源如获至宝,对着项川,是千恩万谢。他们知道,这是项川留给他们最后的,也是最宝贵的政治遗产。有了这些东西,他们未来的官路,将一片坦途。
处理完公务,项川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张远正在院子里,兴奋地擦拭着他那把巨大的战斧。
“老板!咱们真要去王都了?那可是王都啊!听说那里的姑娘,比咱们这儿的水灵多了!那里的酒,也比咱们这儿的烈!”他一边擦,一边嘿嘿傻笑。
“你就知道这些。”项川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我警告你,到了王都,给我收敛点。那里不比乡下,遍地都是王公贵族,惹了事,我也保不住你。”
“放心吧老板,我懂!”张远拍着胸脯保证,但那双眼睛,还是忍不住四处乱瞟,充满了对大城市的向往。
洛冰璃则坐在石桌旁,安静地泡着茶。她的脸上,没有喜色,反而带着一丝忧虑。
“王都,是龙潭虎穴。”她递给项川一杯茶,轻声说道,“你这次,是被三公子兰举荐,一入京,就打上了他的烙印。太子一党,绝不会轻易放过你。你走的,是一条最凶险的路。”
“富贵险中求嘛。”项川抿了口茶,不以为意,“路越是险,走通了,风景才越好。再说了,我若是不选三公子,难道去投靠那个被外戚架空的太子,还是那个头脑简单的二公子?”
洛冰璃沉默了。她知道项川说得对。以他的性格,绝不会甘心屈居人下。选择一个最需要他,也最能给他发挥空间的阵营,才是他的风格。
“你自己,多加小心。”她最终,也只能说出这么一句。
“放心。”项川笑了笑,“这次去王都,我只带张远一个人去。你和钱伯,还有那两个佣兵,都留在这里。永安县,是我们的根基,这里不能没人看着。另外……”
他的目光,转向了院子角落里,那个安静坐着的身影。
“照顾好她。”
洛冰璃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点了点头。
夜深了,项川处理完所有的交接事宜,独自一人,走进了唐玉音的房间。
房间里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唐玉音没有睡,她正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月亮,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到脚步声,她回过头,清冷的月光,洒在她那张愈发精致,却也愈发没有表情的脸上。
“我要走了。”项川走到她面前,轻声说道。
唐玉音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那双空洞的眼睛里,似乎有了一丝波澜。
“去王都,一个很远的地方。”项川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和她平齐,“那里有王宫,有最好的御医。等我在那里站稳了脚跟,就派人来接你。说不定,他们能治好你的病。”
唐玉...音的嘴唇,轻轻翕动了一下。
项川以为她要说什么,但等了半天,也没有声音。他心里,涌上一股莫名的烦躁和……无力。
他面对千军万马,面对朝堂诡谲,都可以谈笑风生,应对自如。可唯独面对眼前这个少女,他却束手无策。
他叹了口气,站起身,准备离开。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一只冰凉的小手,突然抓住了他的衣袖。
项川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回过头,看到唐玉音正仰着脸,看着他。那双一直如同古井般死寂的眸子里,此刻,竟蓄满了水汽。
“别……走……”
两个字,从她口中,艰难地,却又无比清晰地吐了出来。声音很小,带着一丝颤抖和哀求,像一只迷路的小兽。
项川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这是几个月来,她第一次,主动开口跟自己说话。
他看着她那双泫然欲泣的眼睛,那里面,有他看不懂的依赖,有深深的恐惧,还有一丝……哀伤。
那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自己正在玩的这场“皇帝游戏”,似乎不再是那么轻松有趣了。他的肩上,多了一份沉甸甸的,无法推卸的责任。
“我……”他张了张嘴,想说些安慰的话,却发现自己的喉咙,有些干涩。
他伸出手,这一次,没有再犹豫,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她的发丝,柔软而冰凉。
“我必须去。”他的声音,变得很轻,很柔,“但是,我跟你保证,我一定会回来接你。很快。”
唐玉音抓着他衣袖的手,没有松开。她只是看着他,眼里的水汽,终于凝结成了一颗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项川的心,又是一紧。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个房间的。他只记得,那滴眼泪,像是烙铁一样,烫在了他的心上。
他第一次发现,咸鱼点数,权力,地位,这些东西,在某些时刻,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他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久久无语。
第二天一早,项川没有再跟任何人告别。
他带着张远,骑上快马,在晨曦微露之时,悄然离开了望江城。
他没有回头。
因为他怕一回头,就会看到那双含着泪的眼睛。
马蹄声,在通往王都的官道上,渐行渐远。项川的目光,坚定地望着前方。
郢都,我来了。
这盘棋,我不仅要赢,而且,必须赢。
因为,我有了必须赢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