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里,李青躬身站着,声音里透着一股藏不住的激动。
“陛下,豫州、兖州等地,所有救灾事宜皆已步入正轨。”
他顿了顿,抬眼看了看龙椅上的项川。
“只是……如今民间百姓,皆言陛下乃在世圣人,能预知天机,各地……各地已自发建了您的生祠。”
项川放下手中的灾后重建报告,抬起头。
“生祠?拆了。”
李青一愣:“陛下,这……这是民心所向,强行拆除,恐伤民心。”
“民心?”项川站起身,走到李青面前,“朕要的,不是一群只会跪地磕头,祈求神明保佑的百姓。朕要的,是一群能自己站起来,看懂天时,能自己刨食吃的百姓。”
他拍了拍李青的肩膀。
“朕不是圣人,更不是神仙。地龙翻身能被提前知道,不是朕会掐算,而是朕多读了几本书,多算了几道数。”
李青听得云里雾里:“读书?算数?陛下,这……天下书生千千万,也没听说谁能算出地龙何时翻身啊。”
“他们读的书,不对。”项川转身走回御案后,“传朕旨意,召工业部尚书王正,还有文渊阁那个孙承宗,一并入宫。”
一个时辰后,王正和胡子花白的老学究孙承宗一前一后,忐忑地进了御书房。
王正满脸兴奋,以为皇帝又有什么新图纸要拿出来。
孙承宗则是一脸不情愿,自打上次被项川“请”去编纂白话本的圣贤书后,他总觉得这位皇帝下一刻就要把孔夫子的牌位给砸了。
“都来了。”项川没让他们行礼,直接指着地图,“李青,你把这次地龙翻身的事情,再跟他们说一遍。”
李青将事情原委,连同皇帝提前三个月做的所有部署,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王正听得眼睛瞪得像铜铃,他看向项川的眼神,已经不是看凡人。
孙承宗的胡子抖个不停,嘴里反复念叨着:“天威难测……天威难测啊……”
“天威,为何就难测?”项川开口了,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打雷下雨,是因为云中水汽积聚。江河泛滥,是因为上游雨水过多。这地龙翻身,在朕看来,也不过是大地之下,憋了一股气,到了时候,它总要出来。”
他看着孙承宗:“老先生,你读的圣贤书里,有没有一句话,叫‘格物致知’?”
孙承宗下意识点头:“自然是有的。”
“那你们格了什么物,又致了什么知?”项川追问,“是格了桌子腿的木纹,还是致了文章的平仄?”
孙承宗老脸一红,张口结舌。
“朕要成立一个衙门。”项川不再看他,目光扫过三人,“这个衙门,不理政务,不管民生。它的职责只有一个,就是‘格物’!”
“朕给它取了个名字,叫‘皇家科学院’!”
王正激动地问:“陛下,这……科学院,可是要研究像火车、钢铁战舰那样的新东西?”
“不止。”项川摇头,“火车,战舰,都是‘器’。朕要你们研究的,是造出这些‘器’的‘理’!是天上的星星为何东升西落,是铁块为何会生锈,是种子为何能发芽!”
孙承宗终于忍不住了,他颤巍巍地跪下:“陛下!此乃奇技淫巧!是歪门邪道啊!圣人教化,重在修身养性,明晰人伦。您让天下英才去研究这些无用之物,是……是动摇国本!”
“国本?”项川冷笑一声,“让百姓愚昧无知,任由天灾人祸夺走性命,就是你的国本?让读书人抱着几本破书,不知稼穑之苦,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就是你的国本?”
他走到孙承宗面前,将他扶了起来。
“老先生,时代变了。朕让你来,不是要跟你吵架。朕要你这大学问家,来当这科学院的院长,给朕管好那些读书人。”
他转头看向王正:“你,当副院长,给朕管好那些工匠。”
“朕不管他是状元郎,还是泥瓦匠,只要他脑子活,爱琢磨,就能进科学院!朝廷给他发俸禄,给他最好的笔墨纸砚,给他造最好的房子做研究!”
项川的话,让王正热血沸腾,让孙承宗如遭雷击。
“陛下……臣……臣怕是担不起这重任。”李青在一旁小声提醒,他怕这老头直接气死在御书房。
“他担得起。”项川走到御案前,从一个抽屉里拿出一盏造型古怪的玻璃灯,“朕先给你们科学院,出第一道题。”
他将那煤油灯放在桌上。
“这东西,能让黑夜亮如白昼,但它冒黑烟,还有一股怪味。朕要你们,在一个月内,让它变得更亮,不冒烟,还没味道。”
王正凑上前,围着那灯看了半天,又闻了闻,脸上露出困惑的神情。
项川又拿出一张纸,上面画着几个简单的结构图。
“答案,朕都写在这上面了。你们的任务,是把它做出来。并且,告诉朕,为什么这么做,它就不冒烟了。”
孙承宗看着那盏灯,又看看图纸,他发现自己一个字都看不懂。
那种无力感,比上次被项川逼着编白话书时,还要强烈。
凤仪宫。
唐玉音正在灯下,画着几张图纸。项川走进来,她便将图纸递了过去。
“陛下要格天上的星星,格地上的铁块,那这土里的庄稼,是不是也该格一格?”
图纸上画的,是几种不同作物的根茎,旁边用小字标注着生长周期和需水量。
“臣妾在女学里,专门开了一门课,就叫‘农学’。让那些女官们,学着怎么分辨种子,怎么防治病虫。”唐玉音看着项川,眼睛里闪着光。
“她们以后出宫,不光能当女掌柜,还能当农技官,教一方百姓怎么把地种得更好。”
项川拿起图纸,哈哈大笑。
“好!太好了!朕的科学院,也要设一个‘农学部’!就让皇后你来当这个部的首席!”
他握住唐玉音的手:“朕开男人的民智,你开女人的民智。朕研究工业,你研究农业。咱们夫妻俩,把这大新朝,彻彻底底翻个个儿!”
皇家科学院成立的消息,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
京城的读书人圈子炸了锅。
有人嗤之以鼻,认为这是不务正业。
有人犹豫观望,想看看皇帝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但更多的,是那些在科举路上屡试不第的落魄秀才,和那些有一身手艺却地位低下的能工巧匠,他们从这科学院的告示里,看到了一丝光亮。
不问出身,不看八股,只要有真才实学,就能拿朝廷俸禄,当体面的“研究员”。
半个月后。
京郊一处新落成的院子里,王正带着一群工匠,满脸通红地围着一张桌子。
桌子上,一盏崭新的煤油灯,正散发出明亮却柔和的光芒,光线稳定,没有一丝黑烟。
孙承宗站在人群外,背着手,看着那些因为激动而手舞足蹈的工匠和几个年轻书生,神情复杂。
一个年轻书生,拿着一本笔记,冲到他面前,兴奋地喊道:“山长!我们弄明白了!是灯芯的编织法,还有空气的流通!只要让油烧得更充分,就不会有黑烟了!”
孙承宗看着那年轻人因兴奋而涨红的脸,看着他笔记上画满了自己看不懂的符号和图形。
他张了张嘴,那句“奇技淫巧”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夜里,项川和王正来到了科学院。
王正亲自点亮了那盏新灯。
“陛下!成了!比宫里的烛台亮上三倍不止!而且闻不到一点怪味!”
项川走到灯前,感受着那温暖的光芒,点了点头。
他没有夸奖,只是转头看向王正,平静地问。
“这个,朕要它出现在大新朝的每一户人家里。”
“王正,你告诉朕,需要多久?需要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