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凤玖安却觉得更多的是热切与不可置信。
就连让人一眼看过去如沐春风的脸都少了几分温柔与活泼。
凤玖安上下打量了这个古怪的人。
她一眼就看出他的年龄是里面最大的那个,必定已及弱冠。鹅黄的衣裳点缀着棕土色的祥瑞纹样,肩背虽挺拔却还是微微有些佝偻,不过全然不影响他和善的气质,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他。
圆领琵琶袖口,腰环黑色腰带,白玉点缀其上。黑发梳得整齐却不严谨,透着随意与柔 软,处处透着随意,却处处显出沉稳与圆滑。
因为他也是这三人中衣着最为得体的一位。
玉竹虽然也穿着普通,却只有苏木一人,穿着满是补丁的衣裳到处跑,还连累她如今也是灰头土脸。
苏木立刻收获了一枚凤玖安嫌弃的眼神。
不过苏木却懒得回敬凤玖安,他敏锐地察觉到与玉竹的气氛尴尬,而自己身旁的人也像是见到了珍奇玩意一样一直盯着凤玖安看。
他轻咳一声,想要将古怪的氛围打破。
“这是甘松。”
凤玖安作为公主,早就习惯了别人对她的注视,神色如常,微微颔首,下巴微微抬起,即使是灰头土脸的模样,高傲也一览无余。
“凤玖安。”她说。
这人的目光让她很不舒服,自然没想过给他好脸色。
苏木却察觉出来甘松的神情不对,原本沉稳的他此时似乎异常激动,整个人微微颤抖,呼吸急促。
苏木从没想过甘松会有如此大的情绪起伏,平日里他都是嘻嘻哈哈,成熟稳重,八面玲珑,在关键时刻也非常靠谱,拥有极强的应变能力。
知道他已经认出来凤玖安的身份,他闭上了嘴,让他自己消化这份情绪。
凤玖安神色淡淡,仿佛置身事外。
这时甘松却突然跪了下来。
正对着凤玖安,就连脊背都弯了下去。
这是臣服的姿势。
他是其他两人的主心骨,他既然跪下,其余两人也全都跪在了她的面前,三人整齐划一,动作都一模一样。
凤玖安除了错愕说不出话来,此时心中的疑惑都要满溢出来。
这三人是在上演哪一出戏?她都快搞不懂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她分明才是那个阶下囚,被他们几乎是强压着带到这里来,三人却突然行跪拜大礼。
可是她刚想让他们赶紧起来,却发现他们三人表情都异常严肃。
凤玖安想让他们起身的话卡在喉咙里。
甘松立即开口道:
“承蒙您昔日关怀,妙手回春救下我们三人性命。不过当年您并未留下只言片语表露您的身份,我们三人踏遍大衍寻您至今,终于得以与您再度相逢。救命之恩,自当涌泉相报”
凤玖安却听了明白,原来自己从前救过他们的性命,这对她来说便是上一世的事情了。可是上一世的事,除了褚宴时与国公府的事情,她大都记不清楚了。
“前几日多有得罪,还望您海涵。”
看着桀骜的苏木在她面前乖顺地认错,凤玖安心中升起不真实感。因为她的记忆中并没有救过他们三人的记忆。
如此这番,倒像是在冒名顶替。
“快快请起,我并不记得自己曾经救过你们,想来你们是认错人了。”
凤玖安淡淡开口道。
三人却相互看了彼此一眼,交换了一个确信的眼神。
“我们三人知晓您的身份高贵,不敢高攀,不过既然您给了我们三人一条命活下来,我们就只求您能够收下我们,我们愿意效忠于您,甘愿为您做牛做马,任您差遣。”
凤玖安听了这段话更是眉头紧皱。
她绞尽脑汁在脑海里细细思索着,实在是没有这段记忆。
也许是上一世的记忆太过久远,她低沉着眉眼,目光在三人之间流连。
在不断看向三人的目光之中,她终于发现了甘松的面相有熟悉之感。也许是因为他的年岁最大,所以面容变化也不大。
一瞬间昔日的记忆纷至沓来。
那是她上一世刚刚接触医术没几年的时候。
半瓶水响叮当,自以为自己的医术精妙绝伦,却机缘巧合之下救下了当时昏迷在寺庙中的三人。
他们年纪都年纪尚小,但其实当时的凤玖安也还是一个孩子。
为了继续研习自己的医术,在深山之中采药练手。
三人都是孤儿,相依为命。所以也都是因为饥饿误食了有毒的菌子这才昏死过去。
她当时恰好路过那里,医术有限并不知道如何解毒。
看见三人痛苦的神色只好死马当活马医,阴差阳错用对了其中一味解毒的草药这才将三人从阴曹地府拉了回来。
因着心虚,她才留守寺庙照顾了他们好些日子才离去。
她怕自己诊治不够彻底,还特意留了银票给他们三人,让他们务必再去药堂好生看看。
也是因为心虚,她就没有留下自己的名讳。
到不曾想害他们苦苦找寻了这么多年。
“当年您留下银票就离开了,殊不知您也给我们留下了生的希望。从那时起,我们三人就立下誓言,将来有一日若是出人头地,必将找到恩人,报答当年的恩情。”
甘松斟酌着自己的用词。
凤玖安无奈地笑了笑,不知道该作何回答。
“如今我们三人的情况您也看见了,只怪我们资质愚钝,三人科举都不曾高中,只空空练就一身三脚猫功夫,还望能够帮到您,派上用场。”
凤玖安听了这话却仰面望天。
环顾四周,他们三人虽住在这巷口之中生活清贫,但是他们这么多年生活在一起,不难看得出来三人感情深厚,生活和睦。
加上其中两人武艺高强,只要稍加指点,必定能够过得风生水起,三人也能够顺利成家立业,过上幸福美满的人生。
凤玖安垂下眼帘,不去看他们希冀的目光。
况且他们还如此年轻,怎能因为当年的不经心的一株草药就将他们纳入自己的麾下,将他们卷入自己这趟浑水,让他们陷入危险的境地,在刀尖上舔血,在她与褚宴时的仇恨与纷纷扰扰度过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