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真的……很害怕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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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法大学站，到了，请到站的乘客携带好随身物品，准备下车，开门请当心，下车请走好。”
这是她曾经路过无数次却一次也没有下过车的车站。
她也不是没有幻想过，或许，哪一次能遇见他。可是世界这么大，让两个人刚好相遇的概率，还是太低了。
但这一次，她想，她要去找到他。
公交车的车门在身后缓缓闭合。公交车若无其事地开走，杂乱的声音离她越来越远。
绕过公车站牌，正对着的就是文法大学的西门。她的心开始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
距离首大三站公交的距离，她想，他或许也经常坐这条线路，也曾无数次经过她此刻站着的位置。
他原来和她真的离得这样近。来这里找他，不过就是如此简单的一件事。可真的来到这里，却花费了她浑身的力气。
……
一年零九个月前的盛夏，校庆晚会登台那天，她身着一袭白裙，整个人清丽出尘，熙辰着一袭白色学院西装，俊美绝伦。
舞台下方成千上万荧光棒的灯光耀眼胜过星星，掌声欢呼声振聋发聩。
熙辰的人气本就颇高，时霏的钢琴才华也早在燕中闻名，他们二人的同台无疑是一个爆炸性事件，校园的论坛刷疯了他们俩同台的照片，纷纷表示“校花校草颜值超绝实在太过般配”，就连学校的官方新闻网也首页推送“金童玉女演绎青春旋律，献礼甲子燕中”一文，评论区更是一片高呼“在一起！在一起！”……
那一天，她很幸福很幸福，熙辰带她溜出校园，去了一家离学校有些距离但很有名气的网红甜品店，淡淡说起前几天听她无意说起想吃冰沙。看着那一大份冰沙，她咬着勺子笑得快看不见眼睛。她第一次和他像情侣一样一起分了一份大大的雪山芒果冰。一位扎着马尾辫的店员盯着他们俩的情侣装看了许久，举着拍立得表示如果他们能同意留影并贴在店里的爱心墙上，芒果冰可以打对折。
他挑眉不置可否。
她偷偷看他，没心没肺地乐着。
……
那天，像往常一样，熙辰陪着她走回宿舍，那条石阶路很长很长，路两旁的黄色小灯星星点点，梦境一般。
她身边走着那个男孩子，侧颜如玉，和夜色相融美的绝伦，一切都那么的不真实。
她悄悄瞄向他背着的书包侧面，装着几封刚刚路过文科教学楼时在门口抽烟的传达室大爷交给熙辰的粉红色信封。
她咽咽口水，佯装若无其事道：“这年头还有人写信呐，你也没问问大爷是谁寄给你的。”
“这种信没两天就会收到几封，写信的人每次都不同，我也不认识。”
“是喜欢你的女孩子寄给你的吧。”
他扭头看他，眼中有些似有若无的笑意。
“是啊，怎么了？”
“没怎么......”她有些沮丧，但她也不知道她沮丧些什么。想了想，她一脸认真道：“我只是想着，你看信的时候一定会很自恋吧。”
“噗......”熙辰被她逗笑了，咧开的嘴角露出一排整整齐齐的牙，他笑着问她：“听你这意思，你是怕我太过自恋，所以不希望我看咯？”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看着脚下的青石板，板纹踩上去总有种很舒服的感觉。
“放心吧，我不会看的。我早就有心上的姑娘了，我是很专一的，心里只能想着她一个人，所以......我对这些信没有什么兴趣。”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透着幸福。时霏垂下脑袋。
原来他心里很早就装着别的女孩了，只是深深喜欢着，埋在心底罢了。
她有些懊恼，心口又有些莫名的发堵。这些日子的悸动，原只是她一人的一厢情愿罢了。
蝉鸣响彻在树梢，愈发衬出仲夏之夜的浓郁浪漫。那个因她放慢脚步而走在她前侧的男孩子突然停下，转身，将她拥入怀中，她吓了一跳，靠在他肩头，不敢动也不敢喘气，只能睁大眼睛屏息。
良久，熙辰放松了拥着她的力道，目光流连看着时霏的脸。灯光下她的眼睛晶晶亮亮，好像夜空的星星，带着一丝懵懂的纯真，正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己。
熙辰叹了口气，她知不知道这样会把他弄疯掉，这样纯净美好的一个女孩。
他眼中涌起一抹深沉的感情，轻吻上她的额。
“所以......你知道了吗？”
时霏心中一片茫然，不知道是不是在做梦。
“……什么？”
他皱眉，再次吻了她的额。
“…………”
时霏吓得呆住，眨眨眼睛，觉得大抵是今天过于劳累，突然觉得身体轻飘飘，恍惚不知身在何方。
“我喜欢你。”
“…………”
嗡的一声。
她的脑子里似有一片烟花炸开，接着，便是脑回路的全线短路。
她突然好紧张，甚至这种紧张已经开始慢慢抽离她的身体，她一瞬间又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她没有想到，他的告白会出现得这么突然，周围既没有电影里缤纷的樱花树，也没有杰伦歌里唱着的白色气球。甚至，前一秒中她还在因为他有喜欢的人而沮丧。
她木讷地看了看一旁石板路边的黄色照明灯，蝉鸣声愈发响亮起来。
熙辰，喜欢的人是她。
熙辰，和她告白了。
“你呢，喜欢我吗？”熙辰抱着她。
狂喜之下，她却突然有一阵陌生的恐惧袭来，仿佛她的回答会引她走向未知的深渊……
“我……我……我……”她结结巴巴，很想回答他，却又突然不敢回答他。
如果她回答是了，他和她是不是就要在一起了。
学校明令禁止早恋，老师也说，早恋会影响学习。她才高二，而他则马上要高考。如果他们在一起了，会不会影响他的成绩。
她咬咬嘴唇努力让自己显得镇静一些，颤颤巍巍开口：“我……我想……你马上还要高考，我不能影响你……”
熙辰捧起她的脸就要吻她，她吓了一跳，缩着肩膀低下头，他的唇碰到她的眉心。
他笑了，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他抱紧她：“对不起对不起……我吓到你了……”
熙辰责怪自己太过心急。现在离高考还有两个月，今天校庆晚会结束后高三年级就要进入全封闭式复习阶段，从明天开始他的手机都会被没收，更不可能溜出文科区见到她。
他现在还什么都不能给她，也不能承诺任何，他又有什么资格吻她。
“时霏，你放心，等高考结束，我一定会向你正式的告白，让你安安心心做我女朋友。我成绩一直都很好，高考也一定会考得很好。我一定能考上北京的政法大学，之后，我们一起在北京发展好吗？你……等我。”
燕中素来以全面发展的校风著名，倡导学生的全方位素质教育，唯有在高考前的两个月为历年的高三学生设立魔鬼冲刺复习阶段，饮食起居均为军事化管理。正是燕中高三特有的魔鬼复习传统才为燕中的金牌升学率奠定了坚实基础。
她知道，今晚是她和他在高考前的最后一次见面了。但是有他的未来，一点点等待又算得了什么呢。
时霏点点头：“嗯，我等你。”
两个月算什么，她一定等他。
***
时间在钟摆的摆动中流过，高考倒计时是悬在全体高三学生头顶的一把剑，却也牵动着时霏的心。每天起床，她的第一件事就是撕去一张高考倒计时的日历，以至于晓晓时常打趣她是全市对高考倒计时计算得最准确的高二生。
时霏憨笑，那是自然。这段时光虽然有些煎熬，却也是她极大的期盼。
熙辰一直想去法大，那是法学专业最好的学校，她祈祷着他能安心复习，圆梦高考。她也一定要努力，一年后去北京找他。
当思念着一个人时，就算是煎熬的时光，也会变得十分甜蜜。
终于，到了高考的最后一个下午。
时霏正在舞蹈厅排练，今年全国大舞节的时间提前到了三天后，她们明日就要出发前往深圳代表学校参赛。时霏的心思却早已跟随熙辰一起飞到了考场。今天就能见到他了，等了他这些日子，突然觉得能见到他是一件太过奢侈的事。
五点整，时霏的手机发出了轻微的震动声，时霏大喜，连忙偷溜出队列去看，不顾一旁晓晓的啧啧揶揄之声。
是熙辰。
时霏划开聊天框，两条信息映入眼帘。
“时霏，我考试发挥得很好，你放心。等下我们班要毕业聚餐。今天晚上九点，我们在世纪之钟见面好吗？之后我送你回学校。”
“小傻瓜，你不会忘记了我们的约定吧。”
时霏看着消息，突然一阵酸意冲进鼻子里，就要流出泪来。
“好，我等你。”
***
晚上6：30，时霏终于结束了最后一次排练，匆匆与舞队的姑娘们道别后便疾步出了舞室，并不理会身后以施艺晓为首所挑起的阵阵起哄声浪。
世纪之钟伫立于燕江江边，原本上世纪是燕江市以北近邻古镇的标志建筑，后来燕江城市扩建，古镇也被纳入燕江市内成为一个下辖区，虽离市中心尚有一个半小时的车程，但因为关于其的美丽寓意，也被发展成为了燕江最著名的景点之一。有传说在世纪之钟相恋的情侣，就会相恋一个世纪之久。
时霏蹦跳着回宿舍，找出不久前买好的一袭香槟白色的连衣礼裙，精心装扮起来。
许久未见，她想他看见她最美的模样。
***
通往城郊的大巴在路上缓慢行驶。
时霏的心中却有些忐忑。
熙辰自发送了两条消息后便再无了音讯。在路上她打了几通电话，也均是无人接听。
难道聚餐还没结束吗？时霏心生疑惑，却也安慰自己熙辰不会失约，不必太过紧张。
心里的隐忧加之连续多天的超负荷练舞，她有些疲惫。头倚在大巴车的窗户上，盯着手机的视线渐渐模糊了起来。
等到她从睡梦中惊醒，周围的景象已经不再熟悉。手机屏幕显示已经 8：50分，世纪之钟站就快到了。而熙辰那边却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她有些恍惚地下车，宽慰自己别想那么多，也许熙辰是想给自己一个惊喜。想到马上就能见到他，此前的一切失落又似乎都烟消云散了。等他的两个月，在马上要见到他的这一刻，都如烟掠过。时霏脸上又洋溢起幸福的微笑。
世纪之钟暖色的灯光映在时霏的面庞。可她却没见到她要等的人。
时间一点点在紧张和期待中流逝。
九点，九点十分，九点二十……
电话那头依然无人应答。
港口的夜景灯光会在十点陆续关闭，开回城中的大巴也即将停运。时霏看着时钟上的时针，如果十点之前还是没能等到他，她就赶不上末班回去车了。
就等到十点吧，时霏心里有些难过。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一遍遍回想着他对她说，别忘了他和她的约定，一定要等他，他会来。
……
九点半，九点四十，九点五十……
她一个人在未知的等待中渐渐开始变得没有知觉。
夏日晚上江边的风透着些凉意，时霏穿着裙子，不自觉互抱着手臂感觉微冷。屋漏偏逢连夜雨，还有几只该死的蚊子在她身边疯狂骚扰着。
等他来了，一定要狠狠修理他才行……时霏眼眶委屈地红了红。
十点，她默默收起手机，走向大巴车站牌。没办法再等了。这里原本就是燕江市旁的镇子，从此处到市中的路段相当偏僻，晚上更是少人。这几日爸爸妈妈刚好一起去了外省的爷爷家探亲，无法来接她。因此，她必须坐大巴车回去，若是独自打车回城，难免会有些安全隐患。
踏上末班大巴车刚刷了交通卡，手机却响了，熙辰来电。
“师傅，麻烦您等一下。” 时霏深吸一口气，接听起电话。
“喂？你......在哪里呀？”
“我快来了，你……在哪里啊？”
时霏隐约听那头的声音有些不对，熙辰的鼻音重的有些不正常。
她握着手机的手指慢慢收紧，“我在世纪之钟……你…喝酒了？”
“喝了一点……你等我……我打车来找你，很快......很快就到……”
“你喝醉了，就别来了吧，我已经准备回去了。”时霏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攥着手机的指尖冰凉，不受控制地发抖。
“不……我没事，你等我啦…….你不要走，你一定要等我……我半小时，不......二十分钟就能到的，我之后送你回去，你别担心……”
时霏沉默了半晌，明天一早就要走了，不论怎样，她终是想见到他，只要他来就好。
“姑娘，走吧？这是最后一班车了，再不走就没车啦！”大巴车司机催促道。
“不师傅，我不走了，不好意思。”
车门重新打开，时霏下了车。
“嗯，那我等你。”
她合上手机，回到广场。
十点十分，十点一刻，十点二十……
江边布置夜景的灯渐渐都关闭了，天气也越来越冷。
时霏愈发觉得不对，她拿起手机打电话，再次拨通了熙辰的手机。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sorry……”
再重新回拨。
那个残酷的女声一遍遍礼貌冷漠地无限循环着。
越来越晚，马路几乎没什么车辆了。
内心的恐惧渐渐蔓延，她真的很害怕。
世纪之钟淡蓝和淡黄交织的光微微亮着，似乎已经这样亮了一个世纪。平静、淡然地看着人间的分分合合，人情冷暖，世事变迁。
她又打了很多个电话，还是无应答。
她发消息：阮熙辰，如果你再不接电话，我就真的再也不理你了。
……
十点四十五分，电话终于被接了起来。时霏的手颤抖着有些拿不住手机。
电话那头却是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你好，是熙辰朋友吧，他喝醉了，现在我们在车上，他没法接电话。”
时霏彻底崩溃了，声音带着些哭腔：“可是他说要来接我啊，你…你让他接电话好不好？”
“熙辰现在接不了电话……哦对了，他说让你放心，先回去吧，不要担心他。”
时霏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忍着不想掉下来，憋得鼻子又红又痛。
“那我该怎么办呢？我已经错过最后一班巴士了。”他不是答应过她不会喝酒么，现在却把她丢下了。
“你自己先打车回去吧，或者在附件找一个宾馆住下，熙辰我就带回家了，我家很近。”那边的声音礼貌而疏远，似并未把时霏的处境放在心上。
刺骨的冰凉从手心蔓延到全身。时霏咬紧嘴唇，“好，那你让他照顾好自己吧。”
她不再纠缠，明天大清早要出发去比赛，演出服，舞鞋，身份证她都没带。她必须赶回学校。
挂掉电话，她思考要不要打电话给父母，请一位他们熟悉的友人来接。
捏紧手机，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向父母开口，说她喜欢的男孩子喝醉了酒，大晚上把她丢在了江边么……
父母一直以自己为傲，让朋友大半夜来江边接她，知道她是被男生放了鸽子，该多么有失颜面……
她妈妈从小一直教育她不要早恋，不要轻信男生，如果知道她这么荒唐，该有多么失望……
若是再让爷爷跟着着急，她真的就太不孝了……
时霏下了决心，开始打车。
这样偏僻的地方，周围几乎见不到行人，她今晚穿着裙子，露出的小腿白嫩纤长。
十几分钟后，终于一辆空车路过，司机抽着烟撇了她一眼，掐了烟头。
努力不让自己的惊慌表现出来，她面带微笑地上了车。又佯装自然地拨电话给了晓晓，告知她自己刚和朋友分开终于打上了车，马上就能和他们见面，以及、车的号牌。
时霏一路上低着头坐在后座给晓晓打电话，晓晓那头的破口大骂她一句也没听进去，她只知道她必须保持和晓晓的联系，平安回到学校。
至于阮熙辰……
她恐怕再也无法原谅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