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挽的话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一般，直直地捅进了宋楚心脏的位置，鲜血汩汩。
祁枫这些年过得如何，外人不会知晓。
外人只看得到她荣耀加身的光辉，只看得到她叱咤风云的豪迈，却只有与她最亲近的人才看得到，这个人内心，到底是如何地满是疮痍。
只是她用理智和冷静，小心翼翼地把那伤口包裹了起来，不让外人瞧了去，也不给人有伤害她的机会。
于是哪怕是宋楚，也曾一度以为，祁枫这个人，是强大到没有软肋的。
“她愿意吗？”
宋楚抬眼，苦笑着对林挽说：“如果她愿意，我……我会娶她的。”
“她若不愿意，那……”
宋楚有些局促地搓了搓脸，低眸，“她不愿意的话，我又能如何呢？这件事，是我对不起她的。”
林挽一时无言，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她刚刚一时嘴快，可转念一想，师姐过得难，可宋楚如今，又何尝不难呢？
他父亲刚刚新丧，为了所谓的正统，为了所谓的忠贞，于是宋衡死后，这些东西就成了宋楚身上的枷锁。
况且，宋衡才故去多久？
孝期未满，这个时候，宋楚如何能给祁枫一个满意的答复？
想到这里，林挽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你自己去问师姐吧。”
“你去当着她的面，去与她商量，”林挽闭上眼，又睁开，“师姐那么好的人，她定是想到你如今的难处……”
说到这里，林挽眼眸沉了沉，警告了一句：“你若负她，我饶不了你。”
林挽秘密安排宋楚进了祁枫的军帐，没有惊动任何人，并且让人把祁枫的营帐守住，以免走漏风声。
她找来了军医，当着宋楚的面，再给祁枫诊了一次脉。
军医把完脉后，摇头叹息，“母体情绪的波动对胎儿会产生很大的影响。这个孩子，怕是很难能保得住。”
林挽听了这话，一颗心又悬了起来，“药石之力，也没办法保住吗？”
军医摇了摇头。
林挽看了眼一旁的宋楚，一阵沉默。
片刻后，她说：“先让她醒过来吧。”
祁枫醒过来后，林挽立马坐过去榻边扶她，小心翼翼地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不知怎么的就落下眼泪来。
“师姐，对不起。”
林挽轻轻抱着祁枫，“这一次，我骗你了，我没听你的话。”
祁枫看到宋楚后，轻叹了一口气，无奈道：“这又是何必呢？”
“师姐。”
林挽把祁枫转过来面对着自己，认真地说：“师姐，你不要再考虑什么大是大非了。就这一次，你把你身上背负的东西都卸下来，完全卸下来。你就想着假如你只是一个普通的母亲，你真的不想要这个孩子吗？”
祁枫张了张嘴，没说话，只是看了眼宋楚。
片刻后，她说：“阿挽，你先出去吧。”
林挽点点头，又朝宋楚点了下头，领着糖衣和军医一起出去了。
林挽出去后，祁枫没说多话，直截了当地说道：“这个孩子我不会留，你不必有心理负担。”
“祁枫，”宋楚唤了她一声，喉咙哽了哽，轻问：“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考虑什么呢？”
祁枫笑起来，依旧云淡风轻，“我若把这个孩子留着，又能怎么样呢？留着威胁你，逼迫你归顺吗？”
“我不想做这样的事情，辞扬，我说过，公是公，私是私。哪怕你今天过来，说你愿意归顺，我也只会当你是因为这个孩子，心不甘情不愿地做出了妥协。”
“而这样的妥协，”她笑看着宋楚，一字一句，“对我们而言，没有意义。”
“那如果今天……”
宋楚顿了一下，语气缓道：“如果今天，站在这里的只是宋辞扬，你只是祁枫，不是景凤将军，我和你没有站在所谓的对立面，你……”
他迟疑问道：“你会愿意，留下这个孩子吗？”
“你看，你又在问这样的傻问题。”
祁枫笑了笑。
宋楚却不与她玩笑，走到她面前蹲下来，仰头望着她，认真地又一次问：“会愿意吗？”
见得宋楚这般认真，祁枫敛起笑，思考了一番后，缓缓说出三个字：“也许吧。”
林挽蹲在祁枫的营帐外，时不时就要往帐中看一眼，焦急得很。
这两人能商量成什么样子，说实话，林挽也想不到。
若是放在几年前，他们都在京都的时候，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林挽就是把刀架在宋楚的脖子上，也一定要逼他娶了师姐。
可现在的宋楚，不是当年她认识的，可以将师姐托付与他的宋楚。
林挽内心也矛盾得很。
正当她左等右等不见里面的人出来时，雪珏夫人带着春华和夏灼，还有一个像是郎中模样的白头发老头子过来了。
林挽赶紧站起来，结果起身太猛，踉跄了一下。
“师娘。”
林挽站稳之后，声音有些慌张。
她尽量保持着平静，笑问：“您来看师姐了呀？”
“是啊，这都几天了，也不见她醒。”
雪珏夫人担心说道，“她长这么大，就从来没有这样过。”
林挽心虚地瞥了眼营帐。
这些天因着担心，雪珏夫人也没怎么睡好，脸色肉眼可见地憔悴了。
越是如此，林挽就越觉得有些愧疚。
若是她听了师姐的，一碗药喝下去，事情也就不会变得这么复杂。
可一想到军医说的那些话，她又觉得，自己的这个决定没有做错。
愧疚便愧疚了，只要师姐能好好的，又有什么呢？
“挽儿，你怎么心事重重的样子？”
雪珏夫人觉出来林挽的不对劲，不禁往营帐中看了一眼，问：“可是枫儿醒了？”
林挽知晓，今日在雪珏夫人面前，这事算是兜不住了。
于是，她只好把雪珏夫人拉到一旁，吞吞吐吐地把祁枫怀孕的事情实话实说了。
说完之后，她十分忐忑地打量了一下雪珏夫人的脸色。
极差无比。
林挽有些慌了，连忙道：“对不起，师娘，我不是有意要瞒着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