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孩子。”
雪珏夫人听到林挽道歉,脸色缓了缓,“你不声张,也是在为枫儿的名声着想,道歉做什么?”
林挽低着头,下意识地咬了自己的手指头。
“枫儿自己怎么说?”
雪珏夫人突然问,“她还是决定要把孩子打掉吗?”
林挽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只能解释道:“我……把孩子父亲叫过来了,现在……他们应该快商量出结果来了……”
听完这话,雪珏夫人二话不说就冲进了营帐里。
林挽连忙跟上。
“枫儿。”
雪珏夫人克制着脾气,尽量让自己笑着,她看向单膝跪在祁枫面前的年轻人,心里也就有底了。
祁枫看到冲进来的雪珏夫人,眉头微微一觑,不动声色地看向林挽。
林挽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雪珏夫人已经知晓了。
祁枫心下了然,面上却不显,只是笑着问:“母亲怎么这么匆忙就过来了?”
“你昏迷了两日,为娘放心不下,就带了平日在军营里给为娘调理身体的大夫过来瞧瞧你。”
雪珏夫人温和说道,眼神却不着痕迹地扫向了宋楚,“这位公子是?”
宋楚便起身,恭敬向雪珏夫人行礼,“晚辈宋辞扬,见过祁夫人。”
听了这个名字,雪珏夫人手颤了颤,面上维持着笑,“原来是宋公子。”
她看向春华。
春华会意,招呼着宋楚坐下后,便让薛大夫去给祁枫诊脉。
事到如今,祁枫也不抗拒了。
现在雪珏夫人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现下通过这种方式把事情捅破,也最好不过。
不然,大家都尴尬。
薛大夫是个聪明的,瞧了一会儿后,便向雪珏夫人行礼,也不直接说破,只道:“老夫早些年便提醒大小姐要注意保养身体,大小姐非是不信,如今却是落下了病根子了。”
雪珏夫人心里跟明镜似的。
她是过来人,是已经有过两个孩子的人了,当年她也是身体不好,生下祁柏之后,便落下了一身的病痛。
“让薛老费心了,”雪珏夫人平和道,“春华,夏灼,你们去同薛老一起给大小姐抓药。”
林挽看出来她是在支人走,赶紧起身道:“我也去。”
“你留下。”
得了这话,林挽霎时间心如死灰,但又不好表现出来,只能硬着头皮回到雪珏夫人旁边坐下。
屋里只剩他们四人之后,雪珏夫人深吸一口气,直接呵斥祁枫道:“枫儿,你真是越来越胡闹了!”
祁枫没说话,反倒是宋楚见祁枫挨骂,赶紧解释道:“祁夫人,您莫怪她,这是我的错。”
“你别替她解释。”
雪珏夫人脸色不大好,“我自己的女儿,我了解得很。她若是自己不愿,凭她的身手,你能奈她何?”
宋楚尴尬了一下,一时也不好什么了。
虽然祁枫当时确实没拒绝,但本质上,他还是有点强迫她的意思。
毕竟那天,她还病着。
“母亲骂得是。”
祁枫平静道,“是我错了。”
“师姐……”
林挽担心地看着祁枫,又看了眼雪珏夫人。
从她记事起,祁枫便已经是雪珏夫人说什么,她便应什么,乖巧至极,似是从不知反抗为何。
可后来她才知道,原来祁枫年少的时候,也是同林锦一样的性子。
“你……”
雪珏夫人被祁枫冷静得出奇的态度刺痛,心里一酸,愧意浮上心头,一时也说不出重话来。
她缓了缓语气,平和问:“那你们如今怎么打算?”
“我自会打算,母亲不必担心。”
雪珏夫人却不看她,而是看向宋楚,“宋公子作何打算?”
宋楚躬身道:“我会娶她。”
“辞扬——”
“我会娶祁枫。”
宋楚不顾祁枫的阻拦,向雪珏夫人表明态度,同时道:“只是……家父新丧,孝期未过,怕是……”
“这个孩子留不得。”
祁枫平静打断宋楚,“军医也说了,我底子不好,便是不借药石之力,这个孩子也保不住。”
大宁重礼制。
依礼,父母新丧后三年守孝期间,是不允许操办婚事的,甚至于更为苛刻的要求是,在这期间不允许生子。
这也是为什么,祁枫宁可自己偷偷打掉孩子,也不愿宋楚知晓此事。
这个孩子,对如今的宋楚来说,是个莫大的负担,也是对他声誉的毁灭性打击。
这一点,雪珏夫人当然也想到了。
听林挽的意思,祁枫如今有身孕不足月,从时间上推算,大概是宋衡刚下葬不久便怀上了。
这是对已故父亲的大不敬,所以,雪珏夫人才觉得心中窝火。
男女之事,毕竟是你情我愿的。
她不了解这个叫宋楚的年轻人,但对祁枫,她却是大失所望。
“没关系的。”
宋楚沙哑着声音,温和对祁枫说:“你若执意不要这个孩子,那便不要。但这并不影响我娶你。”
祁枫微微觑眉,刚要说什么,又被宋楚打断。
“祁枫,你知晓我倾慕你已久,想娶你,并不只是因为这个孩子。”
宋楚一字一句,认真说道:“我是真的想要同你在一起。”
祁枫张了张嘴,没说话,只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她心非石。
若说她此刻,内心没有一丁点的动容,那是骗人的。
因她知道,宋楚在这个时候能做出这样的承诺,究竟意味着什么。
但也正因为如此,一贯有主见的祁枫,竟然在这一刻,也变得有几分不知所措起来。
雪珏夫人看出来这两人内心在各自挣扎,一时无言。
片刻后,她看向宋楚,沉声问:“宋公子,你是真心想娶枫儿的吗?”
宋楚举起手来发誓,“我之诚心,天地可鉴。”
“好,那我信你。”
雪珏夫人说着,话锋突然一转,“但这仅限于我作为一个普通母亲的层面。若你和枫儿都是再平凡不过的寻常百姓,作为一个母亲,我也许会因为你的这份诚心,愿意将枫儿嫁你。”
“可偏偏,你们都不是平凡百姓人家。”
她一针见血,“一个是将军,一个是少傅,政治上的立场问题,注定是你们将来跨不过去的鸿沟。”
“今日,你们是站在对立面的,宋公子,”雪珏夫人一字一句,“你不愿归顺,甚至于宁死不屈,可见你对你的君上有多忠贞。士人为君忘亲,为国忘恩。在这样的情况下,我怎么敢,怎么能把我唯一的女儿嫁与你?”
“母亲,”祁枫皱眉,“你别逼他。”
“我不逼他,难道我要看着你就这么孤零零一个人过一辈子吗!”
雪珏夫人厉声喝道,眼眶倏然间红了。
她克制着情绪,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枫儿,我和你父亲陪不了你一辈子,卿儿和挽儿也都有自己的家庭,他们都不能一直陪着你。”
“我一个人也可以。”
“你一个人哪里可以?你若是可以,那这些年!”
雪珏夫人情绪激动起来,“这些年,你是如何把你的身子骨造成今日这个样子的?”
祁枫无言。
这个时候,宋楚看向一直没说话的林挽,道:“傅夫人,烦请告知怀安,我要见他。”
林挽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了什么。
她看了一眼雪珏夫人,点了点头,“我这就去找他。”
说着,她便起身往帐外走去。
许是有些不放心,林挽走到门前时,又回过头来叫了声祁枫,冲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轻声说:“偶尔也自私一点吧,我的好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