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阳城的第二日,林挽乔装成阿海的样子,跟着傅瑥一起去芙蓉楼里找冯一帆。
倒不是林挽不信傅迟的安排,而是对冯一帆这个人,她实在是本能地不信任。
一进到芙蓉楼里,林挽就想起来在金陵时的情形了。
她叹了一口气,无奈扶额,心想着这两年她怎么就和这种地儿过不去呢?
“我突然有点想念叶思好。”
林挽轻吐出一口气,揉了揉鼻子,小声说:“在这种地方接头的工作,还是他比较合适。”
闻言,傅瑥嗤笑一声,“得了吧!他若来了,准把正事儿抛九霄云外去了。”
思薇领着两人到了冯一帆的厢房后,就把门拉上了。
见傅瑥来,冯一帆正要开口,就见林挽几步上前,一脚踩在他茶案上,居高临下问了句:“冯一帆,你又在玩什么花样?”
冯一帆一愣,等看清了来人之后,顿觉浑身寒毛竖起来,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小姑奶奶,怎么这种地方她也敢进来?
“我……”
冯一帆一时语塞,马上递了个求助的眼神给傅瑥。
要说这傅瑥也是厉害。
带他嫂子来这种地方,就不怕日后他哥找他算账么?
傅瑥接收到冯一帆的求助后,直接忽视了,还在一旁幸灾乐祸。
挑到这种地方见面,还让他翻窗户,傅瑥早就不爽了。
“冯一帆,”林挽盯着一脸害怕的冯一帆半晌,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恍然大悟:“原来把我引到曼音阁去的人是你?”
“不、不然你以为是谁?”
冯一帆硬着头皮挽尊,“我卖这么大一个秘密给你们,过往的恩怨,还不够勾销吗?”
“可你不是一直在阳城吗?”
林挽狐疑,“你派李平去的?”
“傅夫人,咱们冯家家大业大,我手里有几个人很奇怪吗?为什么一定是李平?”
林挽想想,觉得也是。
就李平那个傻大个,估计也很难办成这么大的事儿还不让人发觉。
冯一帆趁着林挽思考的空隙,往后挪了挪。
确认没有佩剑之后,冯一帆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肌肉立马放松了不少。
林挽是真的没想到引她去曼音阁的人会是冯一帆,可如今知道之后,又觉得很多事情就能想得通了。
冯一帆知晓曼音阁中藏有岑子聿的秘密,故意引她发现之后,又在阳城等着她们。
可他这一举动,明显是在大义灭亲啊。
岑子聿做了那么多事,如今已经是必死无疑的了,冯家和他利益捆绑,必然会受到牵连,冯一帆非但不避着他们,反而引狼入室?
林挽实在是觉得,这个人的思路并非寻常人能轻易理解。
大抵是脑袋坏掉了。
但很快,冯一帆就打消了她这个疑虑:“岑子聿现在,想通过赢取我妹吞掉冯家的家业。我们原先在北方这一带的资金链,现在已经完全被他掌握了。”
林挽一惊,“那你们还把冯仪顺嫁给他?”
“没办法,我妹那个人特立独行,而且她如今被岑子聿迷得神魂颠倒,根本顾不上这些。”
冯一帆叹息着,眼里浮出一抹晦暗。
“那你爹娘呢?”
“他们?”
冯一帆苦笑了一声,长长叹出一口气。
这时候傅瑥就补充道:“岑子聿那个人嘴上功夫厉害得很,花言巧语一套一套的,你又不是没见识过。”
林挽瞟他一眼,嘀咕了句:“论起嘴上功夫,那我还是觉得你比较厉害。”
傅瑥嘴角抽了抽,觉得这好像是夸他的话,但又让他高兴不起来。
“自打惠城水溢之后,我跟我爹就闹掰了。如今我手上的资金都被限制,相反,冯仪顺手里的产业占据了冯家家业的半壁江山。”
“她打小就比我更懂得经商之道,我爹娘如今,怕是已经打算让她嫁给岑子聿之后,再让他们两个共同继承家业。我爹反正是这么计划的,他俩的婚事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但我娘的想法还不确定,她对我爹的事情不感兴趣,她只关心我们家的利益会不会受影响。”
“但这两年战争加上暴乱,岑子聿以冯家的名义到处散财赈灾,收买了许多人,还得了许多民心。可他这个人行事作风总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而且这两年他动作太大了些,我总觉得……”
冯一帆顿了顿,“他有阴谋。”
“但我爹不信,不但不信,还把他当成大恩人,称何太后去了之后,我们家全倚仗着岑子聿一手撑着,还骂我狼心狗肺不懂感恩,我真是……”
冯一帆想骂脏话,但碍于有姑娘在,硬生生把话给吞了回去。
林挽托着下巴,等冯一帆说完,她就问:“所以,是你主动找上怀安哥哥的,还是他找的你?”
“他找的我。”
冯一帆如实回答,“把你引到曼音阁的第二天,他的人就找上我了。”
林挽听了,不得不佩服傅迟的反应能力。
虽说他现在那个位置,得的信息一定比她要多得多,可能这么准确无误地找到每一个可用的人,就这一点,林挽打心眼儿里崇拜他。
“可是曼音阁……”
林挽总觉得有哪个地方怪怪的。
“那些戏本子究竟是谁写的?里面那些东西……可是真的?”
林挽没有细读过戏本,只是那天傅迟拟折子的时候瞟了几眼,然后就被傅迟给挡着了。
里面写到何氏在行宫里豢养假的宦官,祸乱宫闱,借种生子而博得先帝的宠爱,这般污言秽语,实在不堪入目。
“是……岑子聿写的。”
冯一帆似有些难以启齿,但他还是说:“何氏豢养的那些假宦官,有一些是……我祖父送进去的。”
“什么?”
林挽彻底懵了,再看傅瑥,好似早就知道了一般神情淡定,而她却是唯一一个蒙在鼓里的。
这让林挽多少有些不高兴,但傅瑥很快就解释道:“你得理解傅怀安,哪有男人愿意跟自己妻子说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啊?”
林挽倏然消了气。
可这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些,冯家远在岭南,竟然能跟几十年前宫廷中的事情扯上这么大的关系。
但很快她就想到,师姐好像说过,原先冯家也并不是在岭南。
想来是祐平之争汤尧登基之后,何氏怕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被人翻出来置喙,纵使当时冯一帆的祖父已故,但为了绝后患,她还是选择把冯家驱逐出京。
比起那些被灭口了的人,冯家被驱逐也算是善终。
可冯天强偏生是个不长脑子的,后来何氏在朝廷建立自己的势力需要大量钱财,冯家远在岭南,偏是赶着去当她的摇钱树。
“这么说起来,”林挽突然寒了眼眸,冷声问道:“冯家跟祐平之争,不会也有关系吧?”
“那我就不知道了。”
冯一帆抿了抿唇,“或多或少有一点吧。”
“清楚了。”
从芙蓉楼回去之后,林挽就去找了江归和赵文山,希望能找到岑子聿的下落。
江归并不意外,只是问了句:“会不会太急了点?”
“他一直隐在暗处,终究是个祸患。”
林挽说,“而且他的势力范围比我们想象得要大许多,难以清除干净,不如釜底抽薪。”
江归点点头,便去照做了。
原先所有人都以为,只要跟着冯仪顺,迟早有一天都找到岑子聿。
然而自从那天跟踪了林挽之后,冯仪顺就像从阳城消失了一般,再难寻到。
江归在冯家几处宅院蹲了几天,也没蹲出线索来。
这个时候,冯仪顺正在岑子聿的住处,赤身伏在岑子聿胸前,拍了他一巴掌,娇嗔道:“你留了我这么久不让走,总得让我爹娘知道吧?”
“怕什么?”
岑子聿闭目养神,“你不回去,除了能在我这儿,还能去哪儿?”
“可你这几天,也有点太折腾了呀。”
冯仪顺抚着长发,手指在岑子聿胸前画着圈儿,“也没吃药,这种时候,万一我怀孕了怎么办?”
“怀孕了就生下来。”
岑子聿睁开眼,手慢慢抚上了冯仪顺平坦的小腹,黢黑的眼里没有一丝温度。
冯仪顺没有觉察到岑子聿的异样,只感觉他又要有动作,不禁有些无力道:“还来啊?”
“你不喜欢?”
岑子聿坏笑着压过来,没几下就把冯仪顺弄得浑身都软了,像一滩水一样,颤着声音道:“喜欢是喜欢,可也太累了……”
“做喜欢的事情,怎么会累呢?”
岑子聿说着,就抬起冯仪顺的身子,惊得冯仪顺沙哑叫出声音来。
他们两个就这样呆了不知多少天,每日都不出房门,只让白荔送饭到屋里。
这样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辛勤耕耘,终是见了成效。
冯仪顺怀孕了。
白荔听得大夫说了这话,心口一滞,跟着就听冯仪顺用极为喜悦的声音同一旁的岑子聿说:“子聿,我们真的有孩子了。”
“嗯,我听到了。”
而相比起来,岑子聿的声音就显得平静很多,脸上笑意不达眼底,“我们有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