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城的将士们手里握着各自的武器,整齐划一地应道:“江宁军与大宁共存亡!誓死不降!”
便就是在这时,不知什么时候登上了城楼的程巡突然拿刀架在了焦世恩的脖子上。
这一反转,就连底下观望着的室轸和述律倍都愣了愣。
程巡用刀抵着焦世恩的动脉,嘴里艰难挤出一个字:“降。”
“你说什么?”
“我要你投降!”
焦世恩听了,大怒,“畜生!你要降便自己降!你贪生怕死,难道还要所有的人同你一起降?”
“我贪生怕死……”
程巡突然苍凉一笑,指着身侧的一众将士,吼道:“你问江宁军中哪一个不怕死?底下守城的百姓,又有谁不怕死的!”
“你如今不降,难道要整座城的人都为你陪葬吗!”
“陪葬又怎样?殉国又如何?”
焦世恩岿然不动,“临患而不弃,忠也!”
“那你可有问过这些将士,问过身后的百姓,他们!”
程巡脸涨得通红,低低问了句:“真的想死吗?”
这话一出,方才还视死如归的将士心中突然有了动摇。
他们相视一眼,犹豫了片刻,终是说:“焦将军,其实我们……并不想死。”
“是啊,如果能好好活着……谁、谁又愿意死呢?”
“将军,我们守不住的,百姓……百姓也是无辜,不若我们还是降了吧。”
“对啊将军,若我们不放弃抵抗,东阳军破城后,必定会屠杀这些反抗的人……”
兵临城下,两位将领出现了的争执,军心顿时大乱。
焦世恩气得一口老血卡在嗓子眼儿里,怒火中烧。
三日后,杭州败降的消息传入了金陵城。
程巡被俘虏,焦世恩带着几百誓死不降的兵马马不停蹄地逃去了金陵。
东阳军按照约定,杭州归降后,除了叫嚣着要反抗的将士和百姓,全城上下相安无事。
杭州城楼上,东阳军的军旗在寒风中恣意地飘着。
雨夹着雪落在地上,一点一点地寒凉了这片曾经热忱的土地。
耶律奇站在城楼上,居高临下地望着看似一切如常的杭州城,却是嗤笑了一声,讥讽地说了句:“这帮人真是狼心狗肺!若今日打来的不是孤,他们哪里还能像今日一般安居乐业?”
身后的室轸低着头,应和了一句:“王上素来宅心仁厚,大宁子民理应感恩。”
耶律奇冷笑,“可惜了,孤的这些优点,父皇是一点都看不到。”
室轸没说话了。
东阳王朝的皇帝耶律火弘素来偏宠大皇子耶律尚,同是藩王,耶律尚的封地和权力要比耶律奇的大得多。
虽然如今王朝还未立储,但王庭中明眼人都看得明白,庄羽王耶律尚才是最可能成为储君的那一个。
“王上,杭州既已拿下,下一步如何打算?”
耶律奇看着雨雾中的杭州,沉默了一阵,道:“去打金陵。”
室轸猜到了,但还是明知故问:“不先去支援三殿下吗?”
“你也太小看王妹了。”
耶律奇咬定了大宁的将领都是潘继彦程巡这样贪生怕死的软骨头,又或者是伍连承戴双成这样有勇无谋的人。
一时间,他也不把镇江关放在眼里了,打算直接去打金陵城。
但室轸却是慎之又慎,思索了片刻,道:“老臣这几天四处打听,倒是听闻金陵城里有个厉害的人物。”
“谁?”
“傅怀安。”
室轸把民间关于傅迟的一些传言如实相告,包括他在惠州未卜先知和在京都假死谋定大局之事。
末了,他说:“如今这个南宁政权就是他一手建立起来的,此人心思缜密、才负盛名,民间称其为无双高士、再世诸葛,怕不是个好对付的。”
“百无一用是书生,我怕他做甚?”
耶律奇不以为意,倒是问了句:“驻守金陵的主将是个什么角色?”
“主将姓苏,名苏沉,是个富商。”
听了这话,耶律奇更惊讶了。
商人从军?还领兵打仗?
半晌后,他咧嘴笑了,不以为意地讽了句:“看来大宁的确是气数将近。”
东阳尚武,像耶律奇这种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东阳汉子根本就不把傅迟这样的文人谋士放在眼里。
而这个时候的金陵城,傅迟已经安排了朝廷百官护少帝撤离金陵。
焦世恩赶到金陵的时候,一行人正在金陵北城门浩浩汤汤准备撤离。
傅迟让孟其修和秦舒明带少帝及百官撤离,决心自己留守金陵转移注意力,以争取时间。
见到这一幕,焦世恩一个踉跄,跪在了地上,痛哭喊道:“难道上天要亡我大宁?”
傅迟把焦世恩从地上扶起来,没说话,双手交叠于身前,向焦世恩鞠躬行礼,“大宁江山已交付至此。伏乞陛下圣体安康,以备还驾。”
焦世恩瞬间明白了傅迟的意思,一把扶住他的胳膊,没让他这礼行下去。
却是他自己掀起了身前的衣摆,单膝跪地,拱手于身前,却是颤抖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光是他,所有即将启程的、留守的臣民都没说话。
因他们知晓,此一战,关乎到大宁的生死存亡,无论是傅迟还是苏沉,又或是行朝中的每一个人,都肩负着大宁存亡之际的使命。
于是,焦世恩护着行朝百官即可撤离金陵。
看着长队的背影,傅迟颇不放心地叮嘱了孟其修几句。
孟其修也没多说什么,拱手道:“生死之际,万望君安。”
傅迟笑了笑,没把自己搞得太悲壮,只说:“来日相见,还得请孟兄赏脸来吃个喜酒。”
孟其修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也笑了笑,玩笑了句:“那你得当心了,我酒量可是极好的。”
众人离去之后,傅迟才收了嘴角的笑,匆匆回城,找到了赵文山。
“放消息出去,就说陛下已经撤离金陵了,越声张越好。”
赵文山什么也没问,立马照做了。
于是,就在耶律奇和室轸还没决定打苏州还是打金陵的时候,南宁行朝撤离金陵的消息传到了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