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楚也沉默下来。
他也清楚,没有胜算的。
自打知晓傅迟“死而复生”,扶持了文宗嫡太子的遗子汤宥为皇帝,宋楚就知道。
当初傅迟在京都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一天。
傅迟下了好大的一盘棋,把何氏、把岑纪,还有他都蒙在了鼓里。
当时所有人都在猜测他的立场,每个人都想拉他进自己的阵营,然而,却无人猜到,他的立场,竟在京都开外的地方。
“那,诸位大人希望怎么做呢?”
宋楚想到了如今紫微宫中的那位陛下,想到了如寻常百姓家的慈母一般袒护甚至溺爱陛下的太后,苦笑了起来。
“又能怎么做呢?”
宋楚疲惫问道。
这半年来,他憔悴沧桑了不少,三十出头的年纪,鬓角竟已经生出了白发来。
轩辕关的军营中,林挽除了日日练兵,以免军队懒惰丧失战力以外,也开始试图摸索左手剑的门路。
作为将帅,她不可回回上阵都让人替代她,右手治不好,她便改变自己的习惯,从头再来。
吃饭,她用左手。
写字,她用左手。
提重物,她亦用左手。
起初时本还有些不习惯,但时间长了,她左手使得倒也顺溜了,不过右手剑和左手剑的功法不同,怕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参破的。
于是,林挽每天呆得最多的地方,除了练兵场,就是轩辕关后边的一片竹林里。
她每天早出晚归,回了营帐便迫不及待要洗澡,否则便是一身汗臭味。
被她的这种韧劲和勤奋所感染,镇守轩辕关的将士们丝毫都不敢懈怠。
这一日,林挽练完剑后来,左手都快抬不起来了。
她洗过澡后,傅迟便让人拿来了药,把她衣袖挽起来。
“嘶——”
傅迟手指刚碰到林挽的皮肤,她便疼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你这样练下去不行的。”
傅迟一边说着,一边帮助她慢慢活动左手的筋骨,皱着眉头。
“欲速则不达,你便是想要突破自己,那也得有个限度啊,哪有人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的?”
傅迟给林挽敷上药,虎着脸道:“明儿不许去了,休息两天再说。”
林挽听了,脸一下便垮下来,抱着傅迟的腰,“我没事的,你给我上了药,今儿我休息一夜,明天就好了。”
“阿挽,”傅迟虽是任由她抱着,但语气仍旧强硬,“不许逞强,明儿你就给我呆在这里,哪里都不许去。”
林挽瘪了瘪嘴,知他是真有些生气了,乖巧地“哦”了一声。
给林挽上完药后,傅迟便搬来了小桌子在她旁边,研好了墨开始写东西。
“你要写什么呀?”
“劝降书。”
傅迟平淡回道。
林挽见他语气仍旧如此,不禁往他身边凑了凑,笑了两声,“是写给宋公子的吗?”
“嗯。”
便没有下文了。
林挽悻悻闭嘴,在一旁无趣地玩起了自己的头发。
她今日洗了发,头发上抹了傅迟让人从阳城带回来的香油,摸起来手感特别舒适,还夹着淡淡的清香。
傅迟说她头发生得好,柔亮而顺滑,既是如此,便更要好生护着了。
玩了一会儿后,林挽又觉得无趣。
但傅迟正在写东西,她不好打搅,便走到书架旁,默默地给傅迟整理起东西来。
近段时间,傅迟也没有闲着。
虽然林挽也不知晓他具体是在做些什么,但他隐约提起过,是关于吏治改革的事情。
这是好几年前他便一直坚持,但却一直没有得到支持的事情。
如今,他又记起来了,并且已经拟出了一套较为完整的方案,等到洛阳这边的事了了,朝廷正式重建起来的时候,便可以开始试着推行下去了。
这些东西林挽虽然不懂,但她依稀记得,祈元年间傅迟之所以会被胡善他们陷害,很大的一个原因便是因为他提出的吏改。
而汤尧也曾提过,朝廷各方势力盘根错节,一旦进行吏改,还不晓得要触到多少人的利益,这些人中不乏有权有势的大世家,还指不定他们为了维护自己的权益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想到这里,林挽不免有些担心,但她面上不显,一边给傅迟整理着文书,一边偷偷往他的方向望过去。
他似在字字斟酌,写得极其认真。
林挽撇撇嘴,回过头来,整理完他的文书,便开始整理字画了。
说起来,在轩辕关的这段时间,傅迟倒是也作出了不少山水禽鸟画。
许是因为轩辕关地处山间,傅迟在这儿住的时间长了,时常对眼前景物生出不一样的想法来。
毕竟灵感这个东西吧,它也挺玄乎的,时有时没有,就像他们以前在鄂城郊外隐居的时候,每日对着树林和远山,傅迟也不是时时就能作出画来。
文书整理完了,字画整理完了,林挽实在没有东西可整理了,可傅迟那边还在写什么劝降书,她觉得无趣,便随手从书架上拿了本话本,坐在一旁看了起来。
这些话本都是袁有全从阳城搜罗给她的,多是些民间的故事,有的还挺有趣,闲来打发时间也挺不错。
今日林挽看了一个故事,是关于一对夫妻的。
故事里的夫妻青梅竹马长大,从小便互相爱慕,等到年龄合适之后,男方立刻八抬大轿把女方迎进了家门。
本以为是和和美美的爱情故事,结果女方嫁给男方不久之后,男方渐渐觉得厌倦了,加上女方一直没能有孩子,男方便迎了妾室进家里。
林挽看到这里的时候,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梦里,她变成了那个生不出孩子的憔悴怨妇,每天和傅迟相看两厌,互相不待见。
然后,她看着傅迟迎进来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妾后,吓出了一身冷汗来,醒了。
回过神来后,她把手边的话本子往旁一扔,暗骂了句:“什么破话本!”
傅迟见得她突然发起牢骚来,低低笑了声,没说话,继续假装生气。
而林挽坐起来后,开始仔细地思考,为什么原本恩爱的一对眷侣成婚之后会觉得厌倦呢?因为没有孩子?
然后她就想到,从傅迟回京都到成婚到现在,也已经过了大半年了,但她也一直没有动静。
虽然傅迟如今是有意避免她怀孕,但林挽想到那话本写的内容,一时也有些害怕起来。
若她也一直没能有孩子,傅迟厌倦她了怎么办?
正当林挽胡思乱想的时候,傅迟已经把劝降书写完了。
他拿出信封装好,然后出去了一下,再回来的时候,便见林挽穿了一身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薄纱,侧身躺在榻上,青丝半束,以一个她自以为极其……魅惑的姿势向傅迟勾了勾手指头。
傅迟浑身僵住,看着这样的林挽,突然有几分不知所措地四处望了望,以为自己进错地方了。
“夫~君~”
林挽娇滴滴地喊了声,傅迟听得浑身一颤,下意识问:“你这是想做什么?”
他太不习惯这样的林挽了,虽然她这一声“夫君”叫得他心痒痒,但,事出反常必有妖,他觉得他的这只小白兔准又在想什么坏招了。
“讨厌,人家穿成这样,还能想做什么?”
林挽把自己身上的薄纱掀了掀,冲傅迟抛了个媚眼,然后起身,妖娆踱步到傅迟身边,娇声问:“夫君还在生气吗?”
傅迟吞了吞口水,干咳了一声,妥协似的说了声:“好了挽挽,我以后不跟你生气了行吗?”
“那怎么行呢?”
林挽一边贴着他绕着圈儿,一边笑起来,风情万种,“夫君就是天,夫君说什么就是什么。夫君若是觉得生气,定是妾身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只要夫君明说,妾身定会改正的。”
“挽挽。”
傅迟浑身僵硬,一动不敢动,艰难说了句:“你正常点。”
林挽脸一抽,瞬间演不下去了,“我哪里不正常了?”
她上下打量了自己一下,奇怪道:“话本里就是这样写的,说妻子为了再讨回夫君的欢心,每天晚上穿成这样在他房间里等着,还说我刚刚说的这些话。”
傅迟听了这话,脸都黑了,“明天开始,你不许再看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本了。”
“为什么嘛?”
林挽抗议,见书上那招行不通,就自己自由发挥了。
她两手一勾圈住傅迟的脖子,撅嘴问:“我这不是看你生气了,想着讨好你嘛?”
“讨好我?”
傅迟挑眉捻起她的衣角,“穿成这样来讨好我,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林挽眨了眨眼,“知道呀。”
“行啊。”
傅迟笑起来,一手扶在她腰间,另一手穿入她发间,低低道:“那便继续来讨好我吧。”
片刻后。
林挽满脸通红,羞恼道:“明儿我就把这些话本全扔了。”
傅迟满足笑起来,起身给她擦完身子,去洗了个澡。
回来后,他把她拉进怀里,爱抚地摸着她后脑,像摸兔子一般。
“夏天你这样抱着我,不会热呀?”
林挽有些疲惫地问了句,手脚还是很实诚地勾在傅迟身上。
傅迟轻笑出声,“热也要抱着,不然,我睡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