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珏夫人替祁柏去长来侯府提亲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军营里。
祁桓知晓此事后,低喝了声:“简直是胡闹!如今国事还未了,陛下召她回来不是要做这些事情的!”
他手底下的几个副将听了这话,暗暗捏了把汗。
“老爷真是说笑了。”
营帐外,夏灼和春华掀起了帘子,便见雪珏夫人抿唇笑着走进来,“上前线打仗和替儿子提个亲,这两件事又不冲突。”
帐内的将领们见夫人来了,纷纷行礼而后退下了,营帐里只剩下祁桓夫妇和春华夏灼两人。
祁桓手背在身后,脸色依旧不大好,但语气缓了许多,语重心长道:“这事我先前同卿儿已经商量过了,我都答应他了,等洛阳城打下来,就亲自去长来侯府提亲。你倒好,人刚回来,就擅作主张把这事儿给办了。好巧不巧,侯爷如今也不在,这事儿办的……”
“自家女儿的亲事,侯爷不在,侯夫人还做不了主了?”
雪珏夫人笑起来,打趣祁桓道:“我若按你说的,等侯爷回来,等洛阳打下来,那儿媳妇早就给别家顺了去,你就不怕咱儿子日后记恨你个老顽固?”
祁桓板下脸来,“他敢?”
“哦哟哟,你看他敢不敢。”
雪珏夫人坐在来,拿扇子轻扇着风,“你们父子一个比一个嘴硬,明明自己这事儿办得不妥,我回来替你们爷俩解决了,不但没讨到赏,还要说我胡闹?”
祁桓抿着唇,没说话。
“行了行了,我知晓你在顾忌什么。”
见状,雪珏夫人也不玩笑了,起身,“这么多年了,什么风风雨雨没经历过?咱们也不能因为过去经历过的那些事儿杞人忧天,就耽误孩子们的幸福吧?”
“倒也不是怕这个,毕竟……”
祁桓欲言又止了半天,最终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
“我只是想着咱们两个谨小慎微了这么多年,不希望孩子们也如此。”
祁桓长长吐出一口气,“魏侯爷毕竟是军侯,昭迎又是个战绩惊人的出色将领,她和卿儿在一起,注定了他们之后的路不会好走。”
“可这些事情,又哪里是这些孩子能够明了的?”
雪珏夫人听了这话,走上前去握着祁桓的手,宽慰似的拍了拍,“儿孙自有儿孙福,卿儿又不是小孩子。”
“你倒是心宽。”
祁桓看了她一眼,任着夫人拉自己坐下后给自己按摩肩颈,轻叹了一口气,“卿儿这事,既然定下了也就罢了。如今,我倒是更担心枫儿。”
雪珏夫人的手一滞。
*
洛阳城。
宋楚立于熟悉而又陌生的大殿外,俯瞰着熟悉而又陌生、繁华而又沉寂的紫微宫,不知是第几次叹气。
若说宫殿的辉煌壮丽,放眼整个大宁,又有哪里能比得上洛阳的紫微宫?
然而,越是置身于这种虚假的华丽中,便越是让人意识不到,在这宫墙之外,究竟是如何地危机重重。
“宋少傅。”
汤瑛的一声呼唤让宋楚回过神。
他敛起情绪,换上平淡而温和的笑意向汤瑛行君臣之礼,“陛下。”
又向汤瑛身后的太后卢芸行礼,“太后。”
汤瑛手里拿着一卷不知是什么,在等宋楚行完礼之后,他便侧过头,怯怯地看了眼卢芸。
卢芸微微点头示意。
汤瑛便笑起来,把手中的画卷展开给宋楚看,“宋少傅,你看看朕今日画的夏蝉图,比起上次那幅蜻蜓,是不是进步了很多?”
卢芸让一旁的宦官把汤瑛手里的《夏蝉图》拿起来,小心翼翼地展开,以供宋楚赏玩。
宋楚看了一眼,恭顺道:“陛下所作夏蝉生动活现,连微臣都自叹弗如。”
汤瑛得了夸奖,十分高兴,又让宦官把画卷转了过来,自己欣赏了起来。
“陛下。”
宋楚迟疑了片刻,还是打断了汤瑛的兴致,道:“臣今日前来,是想同陛下说——”
“德常,朕觉得这蝉翼作得不好。你再让人捉几只蝉下来,越大的做好。记住,一定不能伤着蝉翼!”
汤瑛看了半天后,还是觉得不满意,便对一旁的德常公公说道。
德常看了宋楚一眼。
这一举动被卢芸看到,她皱眉不满道:“还不去按陛下说的办?”
“是,老奴这就去办,这就去办。”
德常忙躬身道,点了几个宦官便去后花园捉蝉了。
然后汤瑛又看了会儿自己的画,终究是越看越觉得不满意,索性抬手把画给扯破了。
“陛下,”宋楚保持着躬身的姿势,又喊了他一声,终是道:“陛下,轩辕关破了,张将军已经殉难。”
一听这话,汤瑛脸色一下变得苍白,连连问:“那怎么办?轩辕关破了,那卫宁军会打到紫微宫里来吗?他们若来了,那我和母后该怎么办?”
卢芸一见汤瑛慌了起来,立马斥了宋楚一声,道:“这些个军中的大事,宋少傅自个儿去同兵部的人商量就是了。陛下还是个孩子,哪里懂打仗的事情?”
宋楚有苦难言。
汤瑛还是个孩子不假,但他如今也已经十三岁,虽还无法亲政,可一些大事要务,他作为君王心中还是须得有数的。
然而这些事情落在卢芸的眼中,便都成了十三岁的孩子不懂的事情,让大臣们自己看着办。
等到了议事厅后,兵部、户部的人都已经到齐。
见宋楚仍是一人来的,唐正心中便清楚了,不由叹了一口气,让宋楚坐下了。
人都到齐后,唐正直言道:“轩辕关失守,下一个便是大谷关,再到伊阙,对方的全是精英虎将,而我们已经没有可守关的人了。”
当初何氏弄权,把许多武将如唐湛、沈崇都派去了北境。
后来傅迟又从枢密院踢走了一些,再到魏胤掌兵权,更是把能用的武将全给带走了。
因而,如今洛阳这边根本无人可用。
莫说是将了,就连兵都是临时向民间去征集的,战斗力根本不足一提。
可以说,如今洛阳的政权已经是困兽之斗,不过是仗着地势因素强撑着,而一旦京都那边真打过来,他们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辞扬,”唐正沉默了半天,终是道:“没有胜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