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苍术仔细观察了一番,又觉得:这不像是高兴的样子啊?
他便觉得奇怪,难道这件大事了了,少爷竟都不会觉得高兴吗?
“苍术。”
“诶,小的在。”
听了呼唤,苍术立马屁颠上前,谄媚笑道:“少爷,有何吩咐?”
“去打听一下,是谁给魏府下了聘礼。”
“啊?”
苍术懵了,“少爷这是什么意思?”
去下聘礼的难道不就是自家的夫人吗?
祁柏扫了他一眼,没说第二遍。
气极之时,他多说一个字觉得疲惫得很。
苍术看着自家少爷似是有些神伤,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小心翼翼问了句:“少爷,夫人……没同您直说啊?”
祁柏懒得搭理他。
知子莫若母,似母亲那般了解他,轻易便能猜到是他暗中阻挠别人向魏府的求亲,定是不会轻易说出魏府未来的亲家是哪一家的。
不过没关系,他不会让母亲为难,他可以自己去查。
京都配得上长来侯府的世家就那么多,符合侯府要求、敢迎娶魏昭迎就更少了,他一个一个查,总能查出来。
“少爷,那个……”
苍术一看祁柏这神情,就晓得夫人定是没跟他明说了。
虽是努力克制着,但少爷这般伤心的模样,他倒是第一次见,看着还……怪让人心疼的。
“那个……要不……”
苍术抓了抓脑袋,想了想,试探道:“要不……您还是……去找一下县主吧?”
“胡闹!”
祁柏厉声斥道,吓得苍术脖子一缩,不敢说话了。
长来侯府。
魏昭迎正在躺在一棵大树下的躺椅中,拿帕子盖着脸遮阳,手里握着把团扇轻扇着风,似是在小憩。
她今日穿了一身浅黄色纱裙,长发散落,整个人蜷在躺椅上的模样,像极了哭闹过后放弃挣扎的孩子。
听到脚步声,她不耐烦地挥了挥扇子,眼睛都没睁开,“都说了我在睡觉,你让夫人别来打搅我,你也别来打搅我。”
她贯来不喜有人在身边伺候,如今被幽禁在府,更是恨不能把院子里的其他人统统遣散。
祁柏听了这话,看着光影斑驳在魏昭迎的衣裙和头发上,微微低眸,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感觉来。
他只是想到,魏昭迎以前,似乎从来不爱穿这种衣裙的。
人,都是会变的。
母亲说得没错,没有道理她喜欢他,就该为了他等上一辈子。
人会变,人心也会变。
而魏昭迎对他的那份乍见时的喜欢,终归也会随着她嫁人,随着长时的消磨而彻底地消失不见。
想到这里,祁柏不由攥紧了双手,看着魏昭迎的时候,神色难掩低落。
“小姐!”
听到有人呼喊,祁柏眉心一凛,快速地躲到了树后。
魏昭迎感觉到动静,眉心微觑,暗暗紧了紧手中的扇子,面上不动,极其不悦地吼了声:“烦死人了!现在是睡个觉也要管了是吗!”
她一把将帕子摘下,从摇摇晃晃的躺椅上坐起来,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树后,然后落到急匆匆跑过来的翠柳身上。
“何事惊慌?”
魏昭迎一脸被打搅了的不悦,皱眉,“你最好是有什么大事,不然我……”
“小姐,祁府来人提亲了!”
魏昭迎僵住,下意识问:“哪个祁府?”
“就是小姐期待的那个祁府啊,辅国大将军府,”翠柳高兴道:“是将军夫人亲自来提的亲,咱们夫人与将军夫人一见如故,聊了几句后,就应下了!”
树后面,祁柏的心脏也蓦地加快了起来。
他在脑中再次快速地理了一下思绪和母亲说过的话,方才反应过来——
原来母亲说的尽力,是这个意思么?
听了这话的魏昭迎也懵怔了半天才回过神,重复问道:“你是说雪珏夫人亲自来提的亲?真的?千真万确?”
“确定是雪珏夫人?是祁柏的娘亲?没看错?没认错人?”
“是雪珏夫人回来了还亲自来提亲了?娘亲还同意了?”
魏昭迎越问越觉得心里发虚,狐疑望着翠柳,“不会是娘亲为了哄我开心,故意糊弄我的吧?”
“小姐,千真万确!真的是将军夫人亲自来的!”
翠柳比魏昭迎还激动,“而且将军夫人说,之后大将军和祁公子上前线去洛阳,她想带着你一起去,还问了夫人的意见,夫人竟也同意了!”
“这……不能吧?”
魏昭迎越听越玄乎,最后干脆不信了,重新躺回躺椅上,摆了摆扇子,“我定是睡糊涂了,脑子不清醒,还在做梦。”
“小姐!”
翠柳见她不信,急得直跺脚,“千真万确啊!夫人都已经开始寻人为您做嫁衣了!大约等洛阳打下来,就要定下婚期了!”
魏昭迎的手僵了僵,面上却不显,不耐烦地挥了挥扇子,“知晓了,你先下去吧。”
见魏昭迎并没有想象中那般激动喜悦,翠柳撇撇嘴,下去了。
确认人走之后,魏昭迎才轻吐出一口气,对树后的人说了句:“出来吧。”
祁柏迟疑了一下,没动。
他本来以为魏昭迎和别人订亲了,来见她本就唐突冒昧,如今他知道原来跟她订亲的就是自己,便更觉得……冒昧。
还有尴尬。
而这份尴尬,一定会在两人面对面碰上之后,变得更加强烈。
于是,就在祁柏犹豫不动的时候,魏昭迎已经从躺椅上起了身,绕到树后,站在他面前。
见是祁柏,魏昭迎着实一愣,随即想到翠柳刚刚说的话,一时脸爆红,尴尬问:“你、你都听到了啊?”
祁柏“嗯”了一声,故作镇定道:“都听到了。”
然后一阵沉默。
便是魏昭迎平日里脸皮那样厚的人,这个时候见了祁柏,也窘迫得说不出话来。
说什么呢?
魏昭迎咬了咬手指头,干咳了一声,“那、那你来找我干嘛啊?”
“我……”
祁柏难得被人问住,一时答不上来,只能随口搪塞了句:“来看看你。”
啊?
魏昭迎愣住,指了指自己,“来看我做什么?”
祁柏一阵尴尬,干脆默不作声了。
夏日,时有微风过,树上蝉鸣声不绝,两个人的心跳也在这样的气氛下频率不一地加快了起来。
魏昭迎难得露出了几分娇羞,她拿团扇挡着脸,目光时不时瞥向祁柏,期望他能给出什么答案来。
然而,没有。
于是魏昭迎干笑了两声,又问了句:“你、你是跟你娘亲一起过来的吗?”
“不是。”
祁柏总觉得自己这个时候应该多说点话,以免魏昭迎觉得尴尬,于是他又补了句:“我先前并不知道她来。”
这话说出来,在魏昭迎耳朵里就成了另一层意思。
雪珏夫人上门是来替祁柏提亲的,祁柏不知晓她来,意思是他对提亲一事也是不知情的吗?
那,既是不知情,他对这门亲事的态度,究竟是愿意还是不愿意的呢?
而祁柏完全不会想到,自己的一句话竟会让魏昭迎在心中百转千回,更是不明了她对他态度的在意程度。
这会儿他只是觉得,自己一直在魏昭迎的院子里呆着不好,便是订了亲,也是会对女儿家的声誉产生不好的影响的。
于是祁柏迟疑了片刻,轻声说:“我先回去了。”
“祁柏!”
祁柏转身之后,魏昭迎蓦地叫住他,抿了抿唇,克制着自己的情绪问道:“你不是自愿的,对吗?”
听了这话,祁柏回过头,不解问:“为何这样想?”
“你、你是不是因为觉得我救了你,或者因为在水下的时候有肌肤之亲,所以你才……”
魏昭迎越说,越觉得就是这么一回事,便顺着往下说道:“你觉得对我有愧疚,或是责任,甚至是为了报恩,所以才同意娶我的吗?”
似祁家这种素来看重这些东西,哪怕祁柏自己不这样想,他父母大抵也会出于这种心理,而让祁柏来娶她。
这让魏昭迎觉得自己十分难堪,像是最后一点点尊严都被人踩踏在脚底下。
于是她苦笑起来,“你不用这样的啊,救你是因为你是主帅,在水下的时候是因为……因为形势所迫,这都是客观原因造成的,你不必……”
说着,她又觉得难过了起来。
魏昭迎低下头,不让祁柏觉察出来,轻笑了起来,“不必因为这些,而觉得有负担的。”
“魏昭迎。”
祁柏沉声叫了她的全名,“你觉得我娶你,只是因为这些客观的原因?”
魏昭迎没说话。
祁柏气得笑起来,“魏昭迎,你是不是这段时间在侯府被关傻了?”
听及,魏昭迎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对上祁柏明亮如黑宝石一般的眼,一时觉得,这个人好像是在否认她刚刚的话。
还有,他说她傻。
“这怎么能是我傻了?难道不是你一直把话说得模棱两可,半推半就模糊不清的!那我还能自作多情以为你是因为主观原因愿意娶我的吗?”
“为什么不能是?”
祁柏反问了一句,把魏昭迎噎了一下,随即他往前逼近一步,似笑非笑问:“我话要说到什么程度,才不算是模棱两可?”
“我……”
魏昭迎张了张嘴,茫然地舔了舔嘴唇,“也不知道啊……”
“那,”祁柏低头看了下她微微张开的嘴唇,在午后的阳光下,光泽诱人,“这样呢?”
话音刚落,他就低头,轻轻吻上了魏昭迎的唇。
四瓣相触的时候,魏昭迎脑子一嗡,惊得双眼瞪得老大,盯着面前放大的男人的脸,心脏乱窜,大脑好似跑丢了一般,完全无法思考了。
祁柏只是轻轻在她嘴上碰了一下,并未深入,他抬起脸来的时候,耳朵也是红红的。
然而,他还是故作镇定道:“这次,不是形势所迫。”
魏昭迎还是讷讷地看着祁柏,好半天没有反应。
片刻后。
魏昭迎尖叫了一声,一下扑过去抱住祁柏的脖子,激动道:“你早点这样直接,我也不至于伤心那么多回了嘛!”
“我以为你会懂。”
祁柏扯了扯嘴角,颇有些无奈道:“是我高估你了。”
“什么啊?女人在爱情面前就是个傻瓜啊,所以才需要男人把话说得明白点啊!”
魏昭迎高兴得在祁柏怀里跳了起来,兴奋过后,还有几分后怕,“你不知道啊,我日日在家中提心吊胆,生怕娘亲头脑一热就应下了别人家的亲事。这样我就是想等着你也等不了了。”
“不过我一直等不来你的回应时我又觉得生气,又希望赶紧随便找个人嫁了算了,也省得日日念着你不得回应,还要跟家里人吵架。”
说着说着,魏昭迎又高兴起来,笑看着祁柏,骄傲道:“看来我的坚持还是有点用的,总算是把你这颗顽石给感化了吧?”
祁柏看着魏昭迎高兴的样子,嘴角微不可见地翘了翘,“我既说了让你等一等我,又怎么可能让侯爷和侯夫人有机会应下别人家的亲事?”
然而魏昭迎沉浸在喜悦中,并没有听出来祁柏的暗示,只是一想着如今眼前这个人是她的未婚夫,她便傻乐。
“我真的得走了。”
祁柏算着时辰差不多了,便同魏昭迎说道:“若是让人知道我来找你了,对你的名声不好。”
魏昭迎轻轻“哦”了一声,有些不舍地松开祁柏。
这个时候她看他,内心还是觉得有几分不太真实,像在做梦一样。
她怕自己真的是在做梦,怕梦醒来之后,一切期待又一次落空。
于是她仰头笑着又往前走了一步,踮起脚尖,红着脸轻声问道:“你走之前,能不能再亲我一次啊?”
祁柏没想到魏昭迎会这般直言不讳地提出这个要求来,怔了片刻,刚想拒绝,又在看到姑娘期待的眼神之后心软了下来。
“那……你闭眼。”
他觉得自己也是荒唐了。
魏昭迎乖乖闭上眼,眼睫轻轻颤了颤,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隐着期待与喜悦。
树荫下,祁柏慢慢低下头,再一次吻上了她的唇。
那个午后的侯府,微风摇曳,蝉鸣不绝,有些微的吵闹。
恋人在树下亲吻,手慢慢地轻扣在一起,似觉那一刻,这世间,只有彼此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