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宁军取下轩辕关的消息传到京都之后，汤宥已经在准备御驾亲征的事宜了。
关于此事，其实不少大臣都觉得没必要。
毕竟汤宥如今年岁尚小，无妻无子，可说是一根独苗，又是国之根本，加上如今百废待兴，实在不适宜他御驾亲征。
就连傅迟，当初也是反对他这个提议的。
可汤宥想着，如今洛阳城中的大臣，有许多是选错了队伍的国之栋梁。
这些人断不能随意杀掉，只能尽量招安劝降。
汤宥觉得，这件事情必须他亲自来做才行。
于是，大臣们都没有办法，毕竟是陛下亲自提出来的要求，不好一直反对。
这样一来，陛下安危的保障，就成了重中之重，祁桓决定自己亲自领兵护佑。
但洛阳那边取关镇关急需大将，祁枫已经率兵过去支援大谷关了。
大谷关之后，就要跨过伊水，打伊阙关，打下了伊阙关之后，方可从南城门攻入洛阳。
然而，擅打水战的魏昭迎却被魏胤勒令，不许再上战场，为了弥补将领的缺失，他决定亲自上阵打伊阙关。
魏昭迎气得不行，魏胤走后，她日日在家中跟清和夫人闹脾气。
清和夫人禁不住她一哭二闹三上吊，但更不可能就这么放任她又去冒险，母女两个各自僵持不下，关系闹得很僵。
直到没过多久，雪珏夫人回京都了。
东阳如今自顾不暇，北境有重兵把守，而如今攻打洛阳急需将领，那边的大将便陆续回了些。
入宫复职之后，雪珏夫人第一件事就是让夏灼去打听了一番：少爷和县主的亲事究竟定下来没有？
结果夏灼那边带来的回应是：没有，老爷和少爷一致认为如今还不是谈这件事的时候。
雪珏夫人听了，叹息了声：“真是父子俩。”
她年轻的时候跟了祁桓，便知晓这个人当真是个武将，在战场上有勇有谋，可在其他事情上，简直就是一根筋。
很不巧，儿子和女儿多少都遗传了他这一点，这让雪珏夫人心里多少有些郁闷。
“那，长来侯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雪珏夫人试探了句，“魏县主应当还没有订亲吧？”
夏灼道：“没有是没有。不过听说魏县主从相州回来之后，侯爷和侯夫人就一直在替县主物色合适的人家，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据说看得上的几家，上门去说亲的时候都因为遇到了点小状况，最后也没有说成。”
雪珏夫人皱眉，“小状况是指？”
夏灼抓了抓脑袋，面露了几分难色，但还是一一汇报道：“就……要不车轮子裂了，要不马突然半路上拉上肚子了……”
闻言，雪珏夫人眉头皱得更深了。
“哦，还有西城的吕家公子，听说本来是侯爷和侯夫人最满意的一位了，而且这位公子本身对县主倾慕已久，吕家把聘礼都准备好了，结果就要下聘的前一天，吕公子就疯傻了一般，这亲事也就黄了。”
“简直是胡闹！”
雪珏夫人拍了桌子，厉声斥道：“这孩子如今真是越来越不知分寸了！”
夏灼默。
似她跟在夫人身边多年，多少学会了看人眼色。
能让夫人说出这话来，她不用想都知道那些所谓的小状况是谁干的。
“这事老爷知情吗？”
雪珏夫人突然问了句。
夏灼迟疑，“老爷……应该不知情……”
“成，你也先别跟老爷说这事。你让春华去备点东西，我亲自去魏府。”
彼时祁柏正在营中点兵，过两日便要启程去把洛阳东北面的虎牢关取下来，以扫除主力军的后顾之忧。
苍术慌里慌张闯进来，祁柏眉心一皱，差点没直接把他扔出去。
“少、少爷，”苍术赶紧说明来意，“又有人上长来侯府说亲去了！”
祁柏听了，反而冷静下来，平淡道：“像之前那样阻了就行。”
“不是啊，少爷！阻不了啊！”
苍术吞了吞口水，缓了缓，“人聘礼都直接抬进长来侯府了，来不及了！”
这下，祁柏总算是坐不住了，但他面上不显，握着佩剑的手暗暗攥紧，眼里浮出了一抹凉意。
“长来侯府不会轻易同意的。”
祁柏说出这话，只觉得心情一阵烦躁不安。
他把佩剑放在剑架上后，手紧了紧，沉声道：“继续去盯着吧。”
“少爷，”苍术简直无法理解祁柏的冷静，忍不住多问了句：“若是长来侯府答应了怎么办？”
祁柏手一紧，一记眼刀飞了过去，苍术立马闭嘴出去了。
长来侯府不会答应的。
祁柏深吸了一口气，缓了缓，从架子上抽出了一册兵册对照了起来，然而他的眼睛落在上面，只觉得每一个字都单独摆在那里，根本组不起来。
“唰”地一声，祁柏干脆把名册扔了，烦躁地在帐内走来走去。
苍术进一趟城，去魏府打听完，回来军营，这一个来回至少得花费一个时辰。
祁柏觉得，自己的耐心持续不了一个时辰。
而且若是一个时辰后，苍术带来的答案不是他满意的，他觉得……
自己会想要杀人。
于是，祁柏决定自己进城去魏府探探情报。
然而，祁柏刚出自己军帐，就被祁桓的人叫了去。
祁桓叫他倒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跟他说：“你母亲回来了，她刚进宫复完职，如今应该回府了。你若得空，便先去拜见她。”
“是。”
祁柏想了想，“孩儿这就进城去。”
祁桓平淡“嗯”了一声，想起一事来，又道：“正巧你先前同我说想求娶县主的事情也跟你母亲说一下，让她先有个心理准备。等你打完洛阳回来，咱们就去侯府提亲。”
祁柏低头应道：“是。”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雪珏夫人这会儿刚从长来侯府出来，笑着拿团扇挡了半张脸，似是有什么特别高兴的事情。
“夫、夫人？”
躲在魏府外边打探消息的苍术见了，吓得腿一软，连忙跑到雪珏夫人跟前行了礼，一时冷汗都冒出来了。
“嗯，起来吧，”雪珏夫人说着，不经意扫了眼自己的马车，似笑非笑问了句：“把我的车轮子也震碎了？”
“不、不，小的不敢。”
苍术心虚地看了眼马车。
他是想去震来着，不过正急于刺探军情，还没来得及，刚刚正要去，夫人便已经出来了。
“那便好。”
雪珏夫人说着，人已经坐上了马车，“立刻去把少爷叫回来。”
于是，等马车刚到祁府门前停下的时候，祁柏人就已经在了。
他克制着自己有些焦虑的心情，恭敬上前行礼，“母亲。”
“哟，”雪珏夫人扶着春华的手下了马车，笑起来，“还挺快啊，是提前得了什么消息，特地来见为娘的，还是？”
祁柏没说话，目光不经意扫过跟在雪珏夫人身后的苍术，却只见他眼神闪躲。
苍术有苦难言，一面被夫人胁迫，一边还要承受自家少爷的眼刀。
进了正堂，雪珏夫人在正位坐下，遣散了下人后，沉声命令祁柏：“跪下。”
祁柏微微一僵，没动。
雪珏夫人也不恼，把玩着手中的团扇。
她今日去了长来侯府，并未戎装，穿了一身紫色刺绣华服，一副命妇的装束，却丝毫不减在军中时的气场。
“看来你是不觉得自己错了。”
雪珏夫人把扇子搁在桌上，慵懒地倚靠着。
见祁柏依旧不动，她也不逼迫他，只平淡说了句：“我刚刚从侯府回来，听县主手下的婢女们说，她人都瘦了一圈儿了。还有侯夫人，虽然我是第一次见她，但在京都世家夫人里，我倒是从未见过模样这般憔悴的。”
祁柏听了这话，沉默了一阵后，伸手掀起了身前的衣袍，面对雪珏夫人笔直地跪了下来。
“孩儿知错。”
祁柏声音有几分低哑，“孩儿只是……”
“只是不愿县主为难罢了。”
雪珏夫人接过话，语重心长问道：“可你这般做派，就没想过在京都，其他人会怎么看县主？上门求亲的人接连遭罪，你就不怕县主的闺誉受损而被人诟病吗？”
祁柏抿紧嘴唇，没说话。
“卿儿，没有谁该为谁等上自己的一辈子。你迟迟不去争取，错过了，那也只能怨你自己没有早早说出口。”
雪珏夫人轻叹了一口气，惆怅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抱怨了句：“这也得怪你爹那个死脑筋，明明几句话就能搞定的事儿，真是气死我了。”
祁柏听出门道来，眉心一跳，下意识问：“母亲的意思是……”
“侯府今日收了聘礼。”
雪珏夫人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祁柏，“儿啊，为娘已经……尽力了。”
便是聪明如祁柏，也因着雪珏夫人这番模棱两可的话而会错了意。
一时，他只以为是雪珏夫人去得晚了，长来侯府已经应下了别家的求亲。
从府上走出来时，祁柏脑子都还是木木的，像是一时半会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跟在后面的苍术一句话不敢说，只偷偷瞟着祁柏的神情，心想着：少爷这是乐极生悲，高兴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