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正要去拿传国玉玺的祁枫也觉察到危险。
在箭雨到达的前一刻,她纵身一跃,将宋楚的船推开,拔出佩剑,同时冲船夫喝道:“退!”
宋楚猝不及防,整个人摔在了船头,但同时也躲开了箭雨的攻击。
“祁枫!”
他焦急地喊了一声,但却帮不上任何忙,只能眼睁睁看着祁枫在箭雨中挣扎。
然而,当宋楚的视线落在了西岸领兵的人身上时,他大惊失色!
伊水的西岸,客船一字排开,一艘船上约有五六名弓箭手,不停地朝徐道元和祁枫的方向射箭。
徐道元那边距离尚远,且人多,而祁枫这边的船已经被射成了刺猬,船夫已经中箭掉进了水里,祁枫吃力地挡着箭,让副将划船撤离。
而宋衡站在最中间的一艘船头,一身深紫色衣袍,负手而立,漠然望着在箭雨之中渐渐处于下风的祁枫。
然后,他的视线落在不远处孤立无援的小舟,还有蹲坐在船头、一脸不可置信的宋楚,目光变得凝重而复杂。
他冲着宋楚怒喝了一声:“畜生小儿!还不快回来!真的要把我宋家祖上的颜面都丢尽吗!”
宋楚神情悲凉,看着兵戎相向的两队。
一边是普通客船,而一边是战舰。
一边是身经百战的祁家军,一边是一意孤行走上战场来的宋衡。
实力悬殊,后果会如何,可想而知。
于是宋楚悲怆大喊道:“爹!你快回去!回去啊!”
“老子不回去!”
宋衡目眦尽烈,甩袖吼道:“宋家儿郎!生当无愧先贤!死亦无所惧怕!”
船上徐道元见祁枫那边处在下风,不禁低骂了一句,随即把剑扔给一旁的小兵,又道:“弓箭给我!”
拿了弓箭之后,徐道元一边瞄准了宋衡,一边指挥道:“船再往前一点,其余人掩护!”
于是,在其余船舰的掩护下,徐道元的船向前推进了一段距离,如此一来,对面的宋衡就到了徐道元的射程之内。
他立刻将箭头对准了宋衡,二话不说就拉了弓。
宋衡中箭的那一刻,徐道元又是一声令下:“往前!”
所有船舰冒着箭雨往前行进,跟着徐道元又对着宋衡射了一箭。
“爹!”
宋楚声嘶力竭地喊道,却见连中两箭的宋衡死撑着没有倒下。
因着徐道元的逼近,祁枫得了喘息的机会,便立刻和副将一起把船往后划到安全的水域。
听得宋楚一声嘶吼,祁枫心里一沉,下意识地往西岸方向望过去。
“再往前!”
逼近伊水中央的时候,两军正式交锋,徐道元让人在箭上绑了可燃物,点燃了箭,直向东岸射去。
一时间,水面上火光满天。
西岸的客船瞬间被点燃,船身快速燃烧起来,硝烟弥漫。
火光中,宋衡看着逼近他的卫宁军船舰,还有发了疯似的朝他赶过来的宋楚,终是支撑不住,跌进了伊水之中。
*
汤宥御驾亲征抵达轩辕关的时候,魏胤早已先行前去支援祁枫。
与此同时,在阳城的傅瑥和江归也到了轩辕关。
得知轩辕关是江归代林挽打下来的,祁桓脸色有几分不好看,趁着傅迟被汤宥召去议事,他把林挽叫到了自己的军帐里。
雪珏夫人也在。
说起来,林挽与雪珏夫人也已有许多年没见了。
当年林挽随着祁枫从北境回来京都的时候,还是雪珏夫人亲自出城去接,然后送到傅家去的。
然而,今日相见,林挽却没来得及同雪珏夫人有半刻时间叙旧。
“师父,师娘。”
林挽克制了一下内心的忐忑,恭顺向祁桓夫妻二人行礼。
她偷瞄了眼祁桓的脸色,又看了眼雪珏夫人,立马二话不说就跪下了。
“师父,徒儿知错。”
林挽低着头,也不多做解释,声音颤抖着似是害怕,“请师父责罚。”
祁桓本来有几分恼火林挽重用了江归,可她主动一认错,反倒叫他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一旁的雪珏夫人悠闲地摇着扇子不说话,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祁桓看了她一眼,轻咳了两声提醒。
雪珏夫人假装没看见,揪起团扇上的线头来,轻轻皱眉。
祁桓没辙,只好看向跪在地上的林挽,沉声问:“挽儿,你可知道自己错在何处?”
“徒儿知道的。”
“说来听听。”
林挽沉默了片刻,打着腹稿,酝酿着情绪,再开口时,声音就带了几分哭腔,像是要哭却还极力忍着。
“国有国法,军有军规。徒儿知晓师父素来治军严明,似江归那般违反上级命令,险些酿成大祸的人,按着师父一贯的作风,此人当杀。”
“然陛下圣明,师父仁德,江归虽是犯下了大错,但师父并没有依律将她处死,只是将她从军中除名。这样的人,是不能,也不允许再次参军的。”
祁桓听她说得头头是道,身子往前倾了倾,“既然这般清楚,为何明知故犯?嗯?”
林挽就不说话了,低着头,肩膀轻轻颤起来。
见状,祁桓瞥了一眼仍旧置身事外的雪珏夫人,语调软了几分,道:“我知晓,那孩子是远之的女儿,当年他拜在你父亲麾下,与你父亲有同袍之情。后来,也是他护你们母女二人逃离战场,于你有救命之恩。甚至……”
说到这里,祁桓顿了顿,语气变得有几分沉痛,“甚至你父亲当年,也是他安置的。”
“你重情义,知恩图报,这是好事。但一码事归一码事,恩情是私,打仗是公。你怎么能为了报自己的恩,就这般视律法于无物?”
“师父。”
林挽沉默半晌,终是抬起来头来,“请您责罚我吧。”
“你……”
祁桓抬起手,又放了下去,叹了一口气。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雪珏夫人突然开口:“听卿儿说,你自己就是最适合打前锋的人,这一次为什么要让这个叫江归的替你?”
林挽轻轻一颤,咬着唇没说话。
见她这个反应,雪珏夫人笑起来,温和说道:“挽儿当不至于明知故犯才对,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也当让我和你师父心中有数才是。”
“师娘……”
“可是有了身孕?”
这话问出来,林挽和祁桓都愣了愣,随即林挽连连摇头,尴尬否认,“不、不是,没有的事……”
“那是什么原因呢?”
祁桓听得雪珏夫人这样追问,又见林挽一直避而不谈,遂起身,严肃道:“挽儿,这不是一件小事。无视军纪乃是大忌,你若不是有什么逼不得已的苦衷,那……”
他缓缓闭上眼,吐了一口气,再睁开,“那我也只能依律处置你了。”
林挽咬着唇,似在犹豫说与不说,孰优孰劣。
不说,她无视军纪让江归替她去打前锋,临阵替换主将,滥用职权,一条条罪责下来,她自己顶得住,可也会牵连到傅迟和祁家。
说了,祁桓夫妻二人知晓她右手再不能提剑,定要伤心难过。
而且如今她一旦开了这个口,不管以后怎么样,她就彻底失去了上战场的机会。
思量再三之后,林挽张了张嘴,准备说什么的时候,却被雪珏夫人打断。
“当罚自是要罚,挽儿难道还会记恨你不成?”
雪珏夫人笑着嗔了句,适时打破僵局。
她拿扇子戳了戳祁桓的肩,努了努嘴示意什么。
祁桓还在气头上,没反应过来。
雪珏夫人便说:“该说的也说了,该罚的你记着,什么时候要罚了就罚。这样一来,公事也算是谈完了,总得留点时间,让我和挽儿叙叙旧吧?”
祁桓听了这话,迟疑了一下。
见雪珏夫人煞有其事地冲他点了下头,他便看向依旧在地上跪着的林挽,“你起来吧。”
“师父……”
林挽轻喊了声,没动。
祁桓听出她的意思来,脸色沉了下去,“你自己都泥菩萨过河了,还有心思顾着别人?”
“好了好了,怀安那边应该也谈得差不多了,你快过去吧。”
雪珏夫人赶紧给林挽使眼色。
祁桓走后,雪珏夫人让春华把林挽从地上扶起来,拉着她手坐下,高兴道:“咱们挽儿如今也出落成一个大姑娘了,上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你才这么点大呢!”
她用手比划着,拉着林挽左瞧右瞧,目光柔和起来,“看来怀安倒也没有亏待你,我也能放心些了。”
“师娘,怀安哥哥待我很好的,”林挽笑起来,“我近来都胖了不少呢。”
“胖点才好,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雪珏夫人捏了捏林挽的胳膊,当她的手握住林挽右臂时,她感觉到林挽颤了一下,而后她发现了不对劲,换左臂摸了摸,愕然问:“你的手怎么了?”
“师娘,我……”
林挽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如实相告。
她把自己右手无法使力的事情轻描淡写了几句,怕雪珏夫人担心,她特意用了十分轻快的语气,像是在说一件与她本人不相干的事情。
雪珏夫人听了,心里十分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