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上有多处刀伤、剑伤，伤口不停地被撕扯开，撒上辣椒和盐，甚至于指甲盖也被拔掉了几片。
受了这样重的伤，若是换做寻常人，哪里还有那个毅力撑到今日的？
可如今看她的神情越是平静泰然，傅迟却越觉得心疼，还有几分难言的气恼。
是在恼林挽，更是在恼他自己。
于是他拿了帕子给林挽擦头发，装作平淡地问了句：“身子要擦一下吗？”
林挽闹了个大脸红，不可置信地抬眼看傅迟，尴尬地咳了咳，“不、不用了。”
“你是在害羞，”傅迟神情始终平静，似是极力隐藏着什么，“还是在害怕？”
“我……”
林挽听得了他的语气，心口撕裂了一下，敛了眸子，如实回答：“都有。”
“害怕什么？”
“我……怕你看到我身上的伤，会难过，”林挽认真想了想，“你若难过了，我会心疼和自责的。”
“我若不难过呢？”
林挽怔住了，脸上的神情渐渐凝固，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来。
傅迟看着她的笑渐渐僵硬，手上的动作不由得停了停，心知自己说重了话，刚要开口，便听到姑娘笑说了句：“你会难过的。”
她仰头时眉眼弯弯，一如她年少时那般明媚而敞亮，却又带了几分他说不上来的味道在里面。
“我可是你天下第一最最爱的人，我受伤了，你怎么可能不难过呢？”
听了这话，傅迟忍不住笑起来，抬手刮了一下她脸颊，语气终是变得宠溺而温和，“几时这般厚脸皮了？”
“这叫自信。”
林挽笑得十分明朗，目光追着他脸颊，缓声道：“是你给我的信心。”
“以前我会觉得，这世间人来人往，去留无意，便是像你这么优越的人，当不会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我，真的孤守一辈子。”
“所以我自私了，我想着就算我做了最坏的打算，我和岑纪同归于尽了，你会觉得难过，可时间长了，总有一天你会忘了我。”
“但这个荒唐的念头，在见到你之后，就被我打消掉了。”
林挽认真地望着傅迟，嬉笑着，“毕竟，我可是厚脸皮地认为，我在你心里的份量足以让你一辈子都忘不掉我。”
“像姑父忘不掉姑姑，师姐忘不掉三叔那样。可我舍不得让你这么苦，哪怕一点点，我都舍不得。”
“所以，我可是拼命踹走了黑白无常，从鬼门关里爬回来的，你若是今日跟我说，你不心疼我，”林挽半开玩笑地说，“那我就在余下的半生光阴中继续努力，直到把你的心完完全全占满了为止。”
傅迟安静地听着林挽说着半玩笑半认真的话，心口的伤被她一点一点地治愈。
可他面上却不显，只是在替她擦干了头发之后，小心翼翼地扶她靠坐在自己身上，轻叹了一口气，“你说的话，我现在都不知道能信几分了。”
听了这话，林挽脸都黑了，便捂着心口，一副十分痛苦的模样。
“怎么了？是哪里又不舒服了吗？”
傅迟慌了，立马要去请军医过来，却见林挽摇了摇头，抓着他胳膊说了句：“哪哪都不舒服，可疼了。”
“我去请竹姑娘。”
“哎！别，”林挽赶紧拉住他，低着头，“你只要把刚才那句话收回去，我就不疼了。”
“哪句话？”
“就……”
林挽脸上闪过了一抹狡黠，语气十分认真，“就你说不信我的那话。”
傅迟微怔间，已经被林挽拉得重新坐了下来，跟着姑娘便钻进了他怀里，手环着他的腰，头靠在他胸口。
“是我不好，我总让你担心受怕。”
林挽轻声说着，“以后不会了，真的不会了。从今儿起，我就把自己当国宝供着，连蚊子都碰不到我。”
“这样，你能信我吗？”
说完，林挽生怕傅迟不吃这一套，忙补了句：“你想好了再说，我现在还疼着呢。”
傅迟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回抱她，“真是拿你没办法。”
“那你信我了呗？”
“勉强吧。”
林挽听了，仰头撅着嘴，不满道：“别勉强啊，你应该坚定无比地说‘信’啊。”
被林挽这么一闹腾，傅迟心情也变好了不少，便低笑了声，“违心的话我可说不出口。”
“嘁，少来，”林挽冷哼了一声，“也就是如今没见着哪个戏班子要招人，不然，我一定把你举荐过去。”
两人依偎着逗趣了一会儿，帐外便有人进来了。
是安如玉。
她在外面问了一声，等里边的人应了，方才掀了帘进去。
朝傅迟点头示意后，安如玉便在底下找了个蒲团坐下了，似是有要事要商量，也未避讳傅迟，开口便说：“玉玺如今下落不明，你们如何打算？”
她提醒道：“如今对面站的人不是岑纪，不是所有人都能一边倒地支持你们，如果没有玉玺，哪怕最后胜了，也终归算不得正统。”
“沈夫人方才说，‘你们’，”傅迟捕捉到了安如玉话里的细节，“听这个意思，沈夫人的立场是与我们不一致了。”
安如玉没说话，看了眼林挽。
在岑纪这件事情上，安如玉的立场和林挽她们一致，是因为岑纪触犯的是整个大宁的利益。
身为大宁的子民，安如玉容不了他。
而作为边境战士的家属，安如玉更容不了他。
可如今情形不一样了。
两派内战，出发点归根结底都是双方自身的利益，安如玉自然不想牵扯进来。
林挽忙岔开话题圆场，道：“我们自然知道玉玺的重要性，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把卫宁军里的内鬼揪出来。”
“你心里有数就行。”
安如玉平静地说，“怕的就是那内鬼不让你有说话的机会。”
“那也得他有这个本事，唔——”
林挽稍稍一得瑟，就会扯到伤口，疼得她直皱眉。
“你别着急，慢着些。”
一旁的傅迟比她还紧张，生怕又动到伤口。
又同安如玉商讨了一些事宜后，等她走出营帐，林挽终于稍稍松了一口气，小声同傅迟说了句：“其实我已经猜到玉玺在谁那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