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柳娇娘说完话,林挽和傅瑥便先出来了,叶思好没跟着,傅瑥便也没管他。
从花柳伊出来后,林挽闷闷不乐的,觉得方才自己那话说得太迂回,又太笃定,思来想去的,还觉得自己说的有些不负责任。
傅瑥看出她不高兴来了,沉默了一会儿,叹气,“何必呢?”
“什么?”
林挽不懂。
“你方才就该直接告诉她,二十多年没有回音的人,还有什么好期待的?”
傅瑥轻哼,“甭管他死了还是活着,要回来他早回来了。”
林挽停下脚步。
“怎么了?”
傅瑥也停下脚步,奇怪看她。
林挽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了半天,觉得有些匪夷所思,道:“我总觉得,柳娇娘应当不是一开始就成了柳娇娘,可她又为什么会变成柳娇娘呢?”
傅瑥被她说得一头雾水。
而林挽自己也搞不明白,思来想去,也就作罢了。
没过多久,魏昭迎回来了。
带着从江宁军营中清点出来的三万人马,其中有八千精锐,全部并入了卫宁军中祁枫麾下。
将领都聚集在卫宁军中后,汤宥便定了时日,决定在军营中举行授旗仪式。
这日,几位将领带着各自的兵马百余人在进行实战演练,魏昭迎终于如愿以偿地同祁柏并肩作战了一回。
祁柏穿了一身战甲,身批红色披风,与头盔上的红色盔缨相得益彰。
他骑在一匹白色的马背上,手执长缨枪,薄唇紧抿。
似是觉察到魏昭迎的目光,他剑眉轻觑,扫了她一眼,平淡道:“上了战场就专注点。”
魏昭迎忙回神,“哦”了一声,勒了缰绳,手里的长剑紧了紧,凝神望着对面的苏沉和林挽。
“虽是实战操练,点到为止,但也须认真对待。不管从前或以后是不是同僚,此刻对面的,都是敌人。”
祁柏高声喊了句,“都听明白了吗?”
身后的将士们大声回复:“明白!”
相比之下,另一边的气氛就轻松一些。
林挽和苏沉都是一身冷色战甲,一个黑色披风,一个蓝色披风,两人一人手里执剑,一人手中握弓。
“挽弓当挽长,用箭当用强,”苏沉忽然说了句,侧过头问林挽,“下一句是什么?”
林挽本来紧张得不行,被苏沉这么一问,翻了个白眼,接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我知道。”
“那我放心了。”
苏沉笑了笑,身子微微前探,也认真了起来。
远处代表双方队伍的哨兵对视了一眼,点点头,而后以相同的节奏击鼓。
是进军的信号。
外边傅迟等人扶着汤宥下马车的时候听到了鼓声,浅笑,“想来是已经开始了。”
汤宥点点头,“那我们去看看吧。”
祁枫等未参与实战的将领出来迎接,见到汤宥,便纷纷单膝跪地,齐声道:“恭迎圣驾!”
“平身。”
汤宥一眼扫过去,目光准确无误地落在了一个陌生的面容上,笑问了句:“你就是江归了。”
江归低头问礼,“陛下。”
“我听林挽提起过你,”汤宥语气淡淡,听着不远处马蹄声奔腾,道:“既有报国心,莫失宏图志。你站在此处,想的当是如何护我大宁的百姓和江山,而不单纯是为了承父志。”
“这其中的差别,”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江归,“你可明白?”
江归眉头轻轻一觑,心里紧了紧,道:“末将明白。”
战场实操,便是要动真格的,不可能不见血。
林挽如今的骑射功夫炉火纯青,两军还未交战,她便已经把对面的几个副将都射下了马。
跟着,她拉着弓瞄准了祁柏的马。
擒贼先擒王,祁柏是对面的主帅,制服了他,对面也就溃不成军了。
但祁柏发现了她的意图,挥着长缨枪挡了她的箭。
林挽错失良机,双方离近,她只能弃了弓,拔出了长剑。
远处众人观摩着,时不时有人问几句,便由其他将领来一一解答。
两军交锋的时候,魏昭迎先发制人,砍断了林挽的缰绳,幸而林挽反应快,在缰绳断之前就已经从马上跃起,却是声东击西,竟一脚把魏昭迎身后的一个将士踹下了马。
“挽将军!好身手啊!”
然后,魏昭迎就和林挽杠上了,如今她还在马上,调转了马头便冲着林挽去了。
另一边,苏沉的长剑对祁柏的长缨枪也十分精彩。
苏沉难以近身祁柏,便趁他出枪之时先跃下了马,同时手抓住了枪杆,一个翻身,祁柏松不得武器,便被他带下了马。
“苏将军和小祁将军身手不相上下,在战场上,比拼的其实是应变能力和战术策略了。”
祁枫分析道,“如今苏将军这边的几位将领是相互配合,各自为战。而小祁将军那边的却是众将保帅,不让主帅有被对方擒住的机会。”
“两种战术,说不上哪一种更好,但依着目前的局势来看……”
祁枫看着场上突然扭转的局势,眉心觑了觑,沉了声音,“长卿怕是要输了。”
战场上,众将保帅本是常有的事情,可魏昭迎保祁柏,明显带了私人的情感,有些过了。
她不想让祁柏受伤,哪怕明知道苏沉下手有分寸,但一见到祁柏处于下风,她便立马不顾自己也在同别人交战,转身要去护他,却是不小心把自己的后背留给了别人。
在军中,这是大忌。
而林挽对魏昭迎也是有顾虑在的,见她收手,也不好步步紧逼,三番几次错过良机。
因而两个主帅对峙得不留情面,两个女将却是意气用事了些,哪怕是模拟演练,这也是容不得的。
看破这一点后,祁枫皱着眉头上前,命祁柏方鸣金收兵。
眼见着胜负未分,却提前叫停,众人一头雾水。
余恩庆在旁解释了一番,说了句:“县主和挽将军怕是要领罚了。”
果不其然,休整的时候两人双双被训斥了一顿。
祁柏脸色极为难看地望着魏昭迎,沉声问:“你可知你向着敌人露了几次后背?在军中这是什么程度的错误,不用我同你讲吧?”
魏昭迎低头不语。
“进军前我便说了,上了战场,哪怕对方是林挽,她也是敌人。”
另一边,同样的话苏沉也同林挽说了一遍。
“战场上瞬息万变,机会一旦错失,便不可能有下一次。”
苏沉难得在林挽面前严肃起来,“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你可能只是少杀了一个人,但对军队而言,对战场而言,对国家而言,却不仅仅是少杀了一个人这么简单!”
林挽没做声,抿着唇单膝跪地,道:“你罚我吧。”
“你如今哪里像是认错的样子?”
苏沉没好气,“再便是,今日我罚了你,明日实战若再对上魏昭迎,你不一样下不了手?”
林挽沉默半晌,道:“我觉得实战演练太不人性化。明知对方是友军,哪里可能像对敌人一样下死手?”
闻言,苏沉都气笑了,“你不实战,等真到了战场上怎么办?再便是,如今你要去打的可是京都,是原来的朝廷,你怎么知道不会遇到你原来认识的人?甚至是很熟悉、曾经是朋友的人?”
“阿挽,虽然是句老生常谈的话,但我还是得提醒你,”苏沉看着单膝伏地的林挽,“对敌人心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上了战场,你永远都不知道自己面对的会是什么样的敌人,对方就算是你的恩人挚友,你作为将领却心生恻隐,就是对你手下的兵、对你身后的百姓和你效忠的君王不负责任。”
“永远不要把私人感情带上战场,这是我作为长辈给你的忠告,也是我作为将帅对你的要求。”
说完,苏沉深吸了一口气,终是换上了一贯吊儿郎当的模样,“但你向来不听我的话,我等下得去和祁柏问问,看他如何罚你。”
另一边。
魏昭迎听完祁柏劈头盖脸一顿骂后,才开口,“对不起。”
“可能我潜意识里说服不了自己,没有把它当作真正的战场,阿挽不是真正的敌人,再便是——”
她抬头看了祁柏一眼,又低下去,咬咬唇,“我不想你受伤。”
闻言,祁柏皱眉,“胡闹!”
“这毕竟不是真的战场!”
魏昭迎脱口,“你不日就要真的去打仗,若是这个节骨眼受伤了怎么办?”
“战场不是意气用事的地方。”
祁柏语气平淡,“对于将士来说,实战演练就是真正的战场。古往今来,有几个上了战场却不受伤的?”
“报!——”
外边忽的有小兵喊,祁柏微微觑眉,“进!”
“报告少将军!宣武营急报!凤翔军已南下至淮北,如今两军已经开战!”
如今祁桓不在,祁柏行帅帐,所有消息他这里都是第一时间知晓。
闻言,祁柏神情凝重,“知晓了。你去同景凤将军说一下,陛下授旗结束,都来我这里。”
“是!”
“自己依律去领罚吧。”
祁柏说完,便掀了帘子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