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做什么。”
林挽给身后杜阮使了个眼色,杜阮会意,立马上前和另一个侍女押住了冯仪顺,让她动弹不得。
冯仪顺大惊失色,“你们做什么?放开我!”
便是这时,林挽从袁有全手里端过那碗毒,走到冯仪顺跟前,平静看着她。
饶是她一句话都不说,可冯仪顺也明白过来那是一碗什么药。
她惊恐瞪大了双眼,下意识挣扎了起来。
“再给你一次机会,”林挽平静看着无声哭出来的冯仪顺,“岑子聿和你肚子里的孩子,你选一个。”
“林挽!”
冯仪顺嘶喊出声,激动地要往前冲,又被杜阮押了回去,她声嘶力竭地哭喊道:“林挽你不得好死!”
其余人脸色一变,纷纷担心地看向林挽。
林挽不为所动,甚至附和道:“行啊,我不得好死,那你现在也得选一个人上路啊。”
说着,她坐到冯仪顺榻边来,把药碗往前递了递,“我可提醒你,你说了,岑子聿还能有挣扎的机会,你不说,你肚里这孩子——”
林挽压着心上的不适,克制着声音冷淡道:“可就只能是一滩血水了。”
冯仪顺怒瞪着她,死咬住嘴唇沉默。
“你也对岑子聿有点信心啊,”林挽继续说,“他智谋超群,三番两次把我们耍得团团转,连他爹都斗不过他,你告诉我他在哪里,兴许——”
“他就是等着咱们去自投罗网也说不定。”
冯仪顺依旧不为所动,像是铁了心不会出卖岑子聿似的,豆大的眼泪划过她苍白的脸,看得让人怜惜。
林挽不由得心中暗叹:难道冯仪顺对岑子聿,动了真情?
并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毕竟岑子聿长得也算是一表人才,又颇有才名,还生了一张会哄人的巧嘴,冯仪顺对这样一个男子动心,也是在情理之中。
可若是如此,那这一碗药,又怎么会送到这里来?
林挽迟疑了片刻,一时间竟有些拿不准。
她想了想,让杜阮放开冯仪顺,平静问道:“所以,你情愿不要这个孩子,也不会告诉我岑子聿在哪里吗?”
冯仪顺倔强仰头,眼里已然是绝望,声音却是坚定,“孩子没了还可以有,他没了……就是真的没了!”
林挽颤了一下,不禁愕然。
片刻后,她把药碗塞进了冯仪顺手里,“那你喝了吧。”
然而,正当冯仪顺深吸一口气,含着眼泪准备把药喝下去的时候,林挽突然伸手,打翻了她手里的药碗。
“啪”的一声,药碗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冯仪顺愕然。
林挽倒是平静,起身跟杜阮说:“再去煮一碗,一会儿送过来。”
“是。”
从冯仪顺那里出来之后,林挽又端了一碗一模一样的药去了白荔那里。
比起冯仪顺,她更拿不准的是白荔。
白荔一个伶人,被岑子聿当作侍妾一般养着,给她写戏本,为她作画,还让她在曼音阁里替他传递那么重要的消息。
可见,岑子聿信任白荔,应当是多过于信任冯仪顺的。
否则那一碗毒,不会送到这里来。
然而,让林挽颇为吃惊的是,白荔竟然会开口跟她提条件。
“我可以吃了这碗毒,但我吃下去后,夫人这般大费周章,也不过是拿了一条贱命而已。”
白荔神色平静,“不若我为夫人献一个计策,如何?”
林挽眉心一挑,“你说。”
“你把冯姑娘放走,她自然会告诉你你想知晓的事情。”
白荔说出这话,让林挽吃了一惊,跟着她继续:“岑大人是以大局为重的人,夫人把冯姑娘留在此处,并无用处。”
言下之意便是,用冯仪顺和孩子作为人质,对岑子聿造不成威胁。
林挽完全相信这一点。
否则的话,吉婆不会端这一碗让冯仪顺一尸两命的药过来,应当是岑子聿不想受制于人,所以才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杀了冯仪顺。
但林挽也没那么笨,轻易便相信白荔。
她笑起来,反问了一句:“既然如此,你直接说出来不也一样?我何必多此一举?”
“夫人,不一样的。”
白荔轻声说,“岑大人并不完全信任冯姑娘,可他完全信任我。”
“我跟在岑大人身边的时间,比冯姑娘还要长久。对岑大人的了解程度,我也自信是在冯姑娘之上。”
“若夫人信我,一旦您把冯姑娘放出去,”白荔一字一句,“我可以为夫人所用。”
林挽轻笑,“你拿什么让我信你能为我所用,而不是阳奉阴违,反将我一军呢?”
“白荔,你一生只为一个人唱过主角,唱的还是那人所写的戏本,我凭什么相信你会背叛这个人,而为我所用?”
“夫人出身将门,从一开始就注定要站在高位,自然不会看到,”白荔苦笑起来,“我们这些卑贱之人心里的苦。”
“我们这些人,在许多高门世家眼中,甚至不能被称之为‘人’,只是一个用来逗趣的工具罢了。”
“可夫人,事实上,我们也想要去好好地做一个人。”
这话说得林挽内心一颤,心中无端生出几分悲悯来,却又说不上原因来。
自古人分贵贱,有三六九等,伶人被划为最低等,连娼妓都不如。
娼妓尚能从良,伶人不能。
生而为伶人,家族世世代代,都只能是伶人。
于是岑子聿曾经问白荔:你这般会讨人欢心,就没有想过用别的方式来取悦人吗?
白荔摇头,说她喜欢唱戏,因为在戏里,她可以去体验别人的“人”生,可以在黄粱一梦中,一生都不醒来。
然后岑子聿就拿出他写的戏本,让白荔体验了一把杨贵妃的人生。
而白荔唱的杨贵妃与众不同、惊艳四座,岑子聿在那之后,又请白荔去他家里唱了一次。
也就是那一次,白荔变成了岑子聿的人,被他豢养在家中,日日为他唱戏,日日取悦他,得他欢心。
白荔从来都知道自己的作用是取悦他,于是每次床第之上,她都拼了命地讨好,长时下来,她就成了最清楚如何侍奉他的人。
像岑子聿为庶出,生活之中不得志,在官场上低人一等,而再其他方面,他是喜欢绝对主导的一类人。
所以,他喜欢听话的姑娘,而白荔,恰是他身边最顺从的姑娘。
却不曾想,就是他最信任的这个人,他以为绝不会背叛他的人,如今选择要背叛他。
林挽听得白荔说起来她的故事,心下不由得有几分难言的动容。
片刻后,她问:“你想要什么?”
白荔张了张嘴,“我为夫人所用,事成之后,我希望夫人能在京都为我搭一个戏台。”
林挽皱眉,“这一点岑子聿又不是做不到,你何必……”
“夫人,我要的是一个戏台,一个我想唱什么就唱什么的戏台,而不是台下的人想听什么我就必须学什么的戏台。”
白荔望着林挽,“这一点,只有夫人这样的人才能做到。也只有仰仗夫人和傅大人,我才能得到我想要的自由。”
林挽犹豫了片刻后,没直接给她回答,只说:“我会考虑的。”
从白荔那里出来之后,袁有全就凑上来问:“夫人要答应白荔的条件吗?”
“答不答应她的条件另说,我倒是觉得,”林挽想了想,“她那个法子可能比我这样逼问有用。”
听及,袁有全忍不住吐槽了句:“夫人那哪叫逼问?从小到大,我就没见过气势这么弱……温柔的逼问,嘿嘿。”
袁有全在林挽眼神的威逼下改了口,小声说:“大人从来都说夫人心太善,做不来坏人的。”
林挽没接话,问了声:“药送进去了吗?”
袁有全点点头,“杜阮亲自送进去的,夫人放心。”
一碗毒从白荔那里端出来,换成了真正的安胎药,重新送进了冯仪顺的屋里。
冯仪顺刚视死如归地喝下药,林挽就又进来了。
“你走吧。”
林挽神色平静。
冯仪顺讶然,见药喝下去之后,身体并无不适,“你放我走?”
“我已经知道岑子聿在哪里了,”林挽轻笑了一声,不屑道:“你赶紧走,我可不保证一会儿不会改变主意。”
放冯仪顺走之后,林挽思索了半天,找了一个擅长跟踪的人去盯冯仪顺了,自己则走到外边的石阶上坐着,长长地吐出来一口气。
冯仪顺放出去后,果然如白荔所说,直接去找岑子聿了。
一见到他,冯仪顺心里的委屈就全部倒了出来,她不顾一切扑向岑子聿,浑身颤抖着哭道:“我要让林挽死不瞑目!我要她生不如死!”
岑子聿皱眉望着突然完好回来的冯仪顺,拉开她,“你怎么回来了?”
“我命都差点没了!”
冯仪顺吼道,然后冲进屋里四下寻着食物,狼吞虎咽起来,丝毫没有了平日的风范。
岑子聿看了一眼罗勇,目光里有疑问:不久前吉婆才说药已经喂下去了,他们刚放了人,怎么冯仪顺完好无损地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