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傅迟不但敢,他还真就这样做了。
“难得,”傅迟轻笑了两声,终是把视线从林挽脸上移开,“也有你想不明白的时候。”
祁柏抿着嘴唇,没做声。
“其实我离开的金陵的时候,局势已经明朗了。”
傅迟淡淡地说,“但我没什么好解释的,当时我也确实没有完全的把握。”
“哪怕如今你跟我说,金陵告捷了,我却没有觉得多轻松,因为我想,我这么一走,哪怕最后的结果跟我料想的差不多,可金陵,也必定付出了更多的代价。”
“可我没办法。”
他声音沙哑,伴随着一声轻叹,“当我知道她有危险,无论怎样,我都没有办法说服自己放任不管。”
“哪怕你说她和别的姑娘不一样,她不需要我这个时候来,我也还是会来。”
祁柏生性凉薄,不懂傅迟的用情至深,可城楼谈判那日,傅迟的义无反顾却是震撼了他的。
他是一个不会武功的人。
可当林挽脱手坠楼的那一刻,他几乎毫不犹豫地跳下去了,拼命地护着林挽,用自己的身子尽可能地减少对她的伤害。
在祁柏的认知里,傅迟不像是一个能为了一个姑娘而豁命的人,哪怕那姑娘是林挽。
可他却这么做了。
那些祁柏自以为傅迟不可能会做出的事情,为了林挽,他都做了。
沉思了片刻后,祁柏把如今京都的情况与傅迟说了,而后他才道:“耶律奇既死,那么驻守在相州的东阳军就有更充分的理由挑起大规模的战争。”
“哪怕他今日不战,少了一个夺嫡的对手,来日他当上皇帝,也免不了翻这旧账。但如今以我们的实力,若是进入长期的拉锯战,对百姓和国家而言,这负担难以承受。”
傅迟思索了一阵,忽然问:“北境在退兵之后,一直没有别的动静?”
“自然是有的。”
祁柏说,“岑纪割城后没多久,我母亲和沈崇他们就封锁了边防线和黄河河口。”
黄河下游在大宁境内,但入海口却是在两国交界,从河口逆流南下,可直接抵达京都。
相州也在黄河边上,离京都不远。
封锁河口,一方面能为驰援做准备,一方面也断绝了东阳援军的水上线路。
“如今呢?”
“如今水路走不了,”祁柏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但陆路可行,我已给母亲写信,让他们南下同我们汇合,一旦耶律尚有动作,也好夹击。”
“你把主动权交给了耶律尚?”
“暂时如此。”
祁柏没否认,却是轻轻吐出一口气,缓声道:“如今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玉玺的下落。”
傅迟陷入了沉思。
在他的认知里,祁柏从来都不是一个轻易会把主动权交付出去的人。
况且如今金陵告捷,北境大军南下,本是乘胜追击的时刻,他却将主动权给了耶律尚。
祁柏,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傅迟微微抬眼,见祁柏的视线在不经意间落在了林挽的身上,霎时间便明白了过来。
他是在等林挽醒过来。
可,他为什么一定要等她醒过来呢?
然而林挽醒的那一日,凑巧在她身边的不是傅迟,而是安如玉。
她挣扎着睁开眼,适应了光线之后,看到守在一旁的安如玉,眸子里露了片刻的失落,而后哑着声音说了句:“去同祁将军说我不行了,让他赶紧过来。”
末了,她又补了句:“他一个人。”
安如玉微微一怔,没问为什么,立刻照做了,便是傅迟也没能第一时间知晓。
祁柏得了消息,匆匆而来。
彼时林挽已经被人扶得坐了起来,她倚着靠枕,脸色苍白,气息还有些不匀,见了祁柏便立刻开口说:“内鬼,找到了。”
她深吸了几口气,慢慢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好半晌后才开口:“他本不想杀我,但我杀了杨卫,我若是活着,他藏不住。”
祁柏迟疑了一下,有些担心地看了眼林挽。
片刻后,他缓了缓声音,道:“内鬼是谁我心里有数,你先好生养着。”
闻言,林挽脸垮下来,左手捂着心口直哼哼,抱怨了句:“你都知晓了,那我醒来岂不是一点价值都没有了。”
“你不醒,我都不知道,”祁柏微微勾唇,神情柔和,“杨卫居然是你杀的。”
“他可是个极没主见的人,被撺掇了几句,就要同我动手。”
林挽情绪一激动,身上的伤便疼得厉害,于是她不得不缓了缓声音,叹了一口气,“我也不是故意杀他的。”
岑纪既死,汤顺便不足为患,皇权的最终角逐,便成了汤瑛和汤宥两位少帝之间的斗争。
一位平帝汤铭的嫡太子,一位文宗的嫡皇孙,若论正统,两人都有资格坐在大殿的那个位置上。
只不过汤宥到底是半路杀出来的民间皇帝,单单一个太子玉契,不足以让万民拥护、百官朝拜,于是这一场仗,变得更加艰难了起来。
没有非黑即白的对错之分,兵戎相向,不过是因为立场的不同。
“一个不忠诚的下属,死了也不可惜。”
祁柏语气平淡,思索了一下,还是问:“那你可知晓玉玺的下落?”
林挽摇摇头,觉得脑袋有些痒,便伸手抓了抓,一边道:“岑纪和杨卫他们都是奔着玉玺去的,可玉玺确实不在岑盈盈那里。”
“哦,还有岑子聿,”林挽想到这个人,忍不住咬牙说了句,“他可真是和他父亲一个德行,心狠手辣,把所有人都耍得团团转!唔——”
她情绪又激动起来,不小心扯到了伤口,疼得又是一阵闷哼。
“罢了。”
祁柏无奈,终是把到了嘴边的一些话咽回了肚里,起身说道:“你先养伤,其他事我以后再说。”
“那……”
林挽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试探性问了句:“我私自入城的事情……”
祁柏眉心一挑。
林挽立马赔着笑脸,“我这也不是想帮你争取主动权嘛?而且我应当也算将功补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