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她眉宇间的稚气已经完全褪去，带了几分女子独有的柔媚与风情。
他看着她慢慢长大，慢慢从一个五岁的小孩成长到如今，可印象最深的，仍旧是阿挽十五岁的时候。
上一世，她永远留在了十五岁，永远。
这是他永远都无法原谅自己的。
他欠阿挽的，是一条命，是女孩的一世长安，这一切，这辈子他都想给她。
傅迟低下头，额头与她相抵，手与她的手十指相扣，“你如何才能在我面前放下全部的戒备？你如何才能明白……我爱你，从来都不是只爱你好的那一面，爱的是你的方方面面，爱的是你的所有。”
“阿挽，我不知道你记不记得，我曾经说过的……”
他微微闭着眼，想到了那年在雪地里，倒在他怀里的阿挽口齿不清地念的那首诗。
——君似天上月，我如水中萍。纵有逢君处，只得影相亲。
那时他说……
“你才是我的云中月……”
说完这句话时，林挽已经主动地吻上了他的唇，带着有几分酸涩的眼泪，动情地吻他。
什么都不重要了。
得他一句“我爱你”，林挽觉得，她这辈子都值得了。
这是她以前从来都没有想过的。
甚至几年前，他说他要娶岑盈盈的时候，她一度觉得难过，可是却从不曾劝他。
那时的她不知道自己的这份感情是什么，也从来没有奢望过能永远拥有这个人的温暖。
她只是觉得，只要他好，就让她默默地仰望着他，像水里的浮萍仰望天上的月亮一般，就这样一辈子，也好。
可他回来京都后，却说，他要退婚……
他说他不娶岑盈盈了。
林挽从来都没有告诉他，那个时候她心里是高兴的，不管是什么原因，她都是高兴的。
哪怕只有短暂的几年时间，他的温暖不会被别人侵占，她都觉得高兴。
可这份私念，这份想要永远独占他的感情，她不敢明说，只能小心翼翼地试探。
哪怕如今他说，他爱她的全部，她也不敢把这念头说出来。
因为，不管他如何说，不管他如何贬低他自己。
傅迟，傅怀安，都永远是她的清风皓月，永远是她的光。
＊
冯家与官员勾结逃税的事情是如何处理的，林挽不知。
她只听傅迟和祁柏提过，地方腐败，归根结底还是朝廷的吏治有问题，然而如今他们两个一个被贬黜在外，一个被通缉，看得再怎么明白也翻不起多大的浪花来。
所以，这件事只能慢慢解决，暂时能让冯家把非法并购的土地还给农民百姓，把原本该交的税钱补给官府，就已经算是初步胜利了。
可，如今的陛下……
林挽每每问起时，得到的回应就是祁柏的冷漠和傅迟的默不作声。
后来她才知道，汤铭继位后除了发布贤士召集令，其余的事情几乎全部交给御史台和内阁办理，自己则依旧纵情诗酒，日日快活。
“那岑纪不得气疯了？”
林挽默默地擦拭着拂璧去年送她的那把长风剑。
此剑至今为止还没出鞘过。
傅迟听了没说话，默默地盯着棋盘，落了一粒白子。
倒是祁柏冷哼了一声，“他高兴还来不及。”
林挽觉得奇怪，扭过头问：“可陛下如今不是在架空他的实权么？”
内阁和御史台，应该都算不上是和岑纪一个阵营的吧？
“陛下没那么聪明。”
傅迟语出惊人，思索了一下，又落了一子，“应当是窝里斗了。”
林挽想了想，想不太明白，索性把剑放回到剑架上，来到棋盘旁边坐下。
傅迟和祁柏对弈，一对就是好些个时辰，开始了就停不下来，要是不和棋，就一定要拼出个输赢来。
有几次林挽催他们吃饭，急得都恨不能替他们俩把棋和了，可他们却异口同声：如今的局势，只能是你死我活。
久而久之，林挽也就习惯了，只要他们开始下棋，她就会默默计算着来调整吃饭的时间。
近来魏昭迎回去韶城了，据说是得同长来侯去趟封地，解决一些后续问题。
林挽也没多问，只是觉得，祁柏竟然把他认为的“人质”放走了，惊奇得很。
祁柏就说，观察了一段时日，此人信得。
当然，那是他还不知道魏昭迎拿他当心上人挡箭牌的事情……
林挽出去后，祁柏抬眼看了下门外，突然问：“是同我们想的一样吗？”
傅迟思索了一下，道：“没仔细问，但八九不离十。”
“怎么样？”
“年龄小了点，但贵在天赋，越夫人应当是从小就让他饱读诗书。”
说到这里，傅迟轻吐了一口气，“虽然有些观点激烈了点，但不是个听不进劝的。”
祁柏听了，良久没做声，又落下了一子。
傅迟也没说话，两人交替了走了好几步棋，眼看着棋盘上的黑白子双双陷入困局。
“没别的办法了。”
祁柏突然说，落了一子，收了几颗白子，转守为攻，意味深长地说了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像是在说棋局，又像是在说别的什么。
林挽从别处拎了两条鱼回来时，看到了越吟正往屋子的方向走。
说起来，自从听学那天找到越吟后，这件事似乎就不了了之了，偶尔她问起，傅迟就说他在处理，至于如何处理的，林挽也没有多问。
“越夫人。”
林挽上前恭敬地打了招呼。
是傅迟交代她的，对越吟和她的儿子都要恭敬一点，虽然他没说为什么。
越吟见到林挽，回了一礼，淡笑着说：“我来找傅公子。”
林挽便领了她进屋，问过傅迟之后，直接把越吟请到了他们对弈的书房。
顺便看了眼棋局，还没过半呢。
“我晚点再做饭。”
林挽叹了口气，幸好还有些点心，便端上来招呼越吟，并试探性地留她吃晚饭。
越吟说孩子一个人在家等着，她等下得赶回去。
林挽也就没说什么，带上门，出去了。
屋里只剩了傅迟、祁柏和越吟三人，棋局还未结束，越吟便在一旁喝着茶，看着黑白子斗得如火如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