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年年末,北境雪珏夫人和沈崇等人撤兵白马道,让耶律尚的部下太保坤率领大军直破镇北关,一路南下,占领京都。
而后岑纪假借名义,携少帝汤瑛前往京都和谈,割让北境十九座城池,签署盟约。
太保坤退兵京都后,岑纪便控制了京都,大宁南北内战始。
而说是退兵的太保坤,实际上军队并未退离大宁境内,而是驻扎在京都往北不远的相州。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随时可以南下到京都。
而京都那边自傅迟孤身前往后,便一直没有消息传过来。
年初二,傅瑥依着祁桓的意思,将原本关押在金陵城的室轸押到了军营中,打算将他送回。
傅瑥还是有些不放心。
可如今的形势过于复杂了,他又不是傅迟,分析不出那么多利弊关系,只能是相信傅迟和祁桓做出的决定。
然而,就在大家做好了一切准备,应约去和述律倍和谈的时候,斥候兵带来了消息——
江归被俘。
傅瑥手一抖,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却是苏沉皱眉问了句:“她不是在金陵城中吗?为何会被俘?”
斥候兵说:“江都统潜入敌军大营欲行刺,被述律倍手下的人发现了。”
霎时间,营中的气氛降到了冰点,苏沉的脸色难看至极。
“简直胡闹!”
苏沉难得一见地动了怒。
可眼下事情已然发生,他作为金陵战场的主帅,江归的上级,也难辞其咎。
傅瑥的脸色也变得极度难看。
倒是见惯了风雨的祁桓平静得很,虽说脸色差了点。
他十分冷静地问祁枫:“这人什么来头?”
祁枫迟疑了一下,如实回答:“原先是金陵一带的江湖人士,是征兵的时候进来的。她父亲是江远之。”
“远之?”
祁桓愣了愣,显然是没想到。
但目前的情况不允许他多问这方面的细节,抛开这一层关系,江归不顾上级命令擅自行动,破坏了大局,酿成大祸,该如何罚,军令中写得清清楚楚。
况且祁桓才同述律倍谈和不久,江归就来了这么一出,明摆着是在打祁桓的脸。
“大将军。”
苏沉走到祁桓面前,拱手行礼,“末将对下属管教无方,自当领罚。”
祁家治军是出了名的严格,军令面前,一丝情面都不会讲。
哪怕今日犯错的是祁枫和祁柏,作为主帅,祁桓也不会有半分的偏袒。
而且如今室轸还在这里。
看到苏沉此举,祁桓面色稍有缓和。
沉思了片刻,他说:“罚自然是要罚,但不急这一时。”
说完,他看向了室轸,向他拱手,“室师爷,请。”
祁桓十分从容,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请。”
双方军营的正中央搭了一个临时的台子,台子边沿上插上了各自的军旗,后方是人数相当的队列,排布森严。
述律倍早已经在自己的位子上坐好。
北方的大汉本就身材魁梧,加上述律倍是习武之人,且常年征战沙场,他什么话都不说,光是往那儿一坐,便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他神情平静,让人看不出情绪来。
傅瑥一上来便开始扫视述律倍身后的战俘和人质,有些焦急地寻找着江归的身影。
他脑子里不停回响着:江归她是个姑娘,若她的女儿身份在敌方大营中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那是除了林挽之外,整整两世,傅瑥第一次这般挂记一个姑娘的安危。
然而,在一众人之中,傅瑥始终没有寻到那姑娘,这让他心里没由来地一阵恐慌。
江归是行刺途中被发现的,她行刺既然失败,那么依着东阳人说一不二的脾性,江归会不会已经……
想到这里,傅瑥踉跄了一下,耳边嗡嗡作响。
上面祁桓和述律倍在说着一些什么,他一个字都听不见。
他耳边只有江归的声音。
她说,没有人能阻止英雄去赴死。战死在沙场上,也算是英雄最好的归宿了。
他依稀记得,江归最大的夙愿,便是成为一个同她父亲一般的英雄。
如此一来,傅瑥也算是清楚江归这么做的理由,一时也不知该气还是如何,只低声吼了句:“江应还你个蠢货!哪有英雄会蠢到自己赶着去送死?”
除此之外,他心里竟还莫名涌出了一股子心疼。
他心疼江归,无关乎情爱,只是单纯地心疼这个从小苦到大,半分甜头都还未尝到过的……姑娘。
议和的过程中,述律倍只字未提被江归行刺的事情。
祁桓也没有主动去提。
两人心照不宣地当无事发生过,可事情毕竟还是发生了,一时间两人对对方的态度都多了几分戒备和警觉,连带着气氛也变得微妙了起来。
祁桓本打算一来就直接说放人的事情,可如今述律倍不主动说,他便也按着不提。
底下祁枫和苏沉对视了一眼,双双皱眉,一时觉得氛围有些奇怪,便给自己的手下使了眼色,同时,手也默默地放在了自己的武器上。
便是在这个时候,战鼓突然敲响,两边的兵同时提起武器,进入了战备状态。
祁枫和苏沉同时上前一步。
一时间,祁桓和述律倍的脸色都有些冷。
祁桓抬起手,示意将士们稍安勿躁。
述律倍也同样制止了自己的部下,却是冷笑着对祁桓说:“祁将军一向直来直去,要战便战,什么时候学会搞这么多花样把戏了?”
祁桓皱眉,“你执意要战?”
“由得我选么?”
说话间,述律倍已经起了身,看了眼祁桓身后,也不知视线究竟落在了谁的身上。
祁桓也站了起来,肃了神情,警告道:“南下的海路已经被截断,你没有了粮草供给,硬打只能是死路一条。”
“不试一试,又如何知道究竟鹿死谁手?”
于是两军兵戎相向,剑拔弩张,大战一触便发。
鼓声又响,却无人率先动手。
这时述律倍和祁桓同时发现了不对劲,相视一眼,双方眼中的警觉中都杂入了几分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