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肩膀宽阔,腰却是细窄的,肌肉紧实,线条流畅。
而这个时候的林挽心思却并不在欣赏他的身材有多好,而是落到了他胸口处歪歪扭扭的几道伤疤上。
她吃了一个多月的药,他身上便划了七刀,有的已经结痂了,有的痂已经脱落了,却是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印子。
还有一道前几天新划的,细看的时候,还渗着血迹,就连他的衣衫上也沾了星星点点。
那个时候她已经能听见了。
林挽眼眶倏然便红了,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抽泣道:“杉九怎么弄的歪歪扭扭的?他是不是大夫啊?”
伤口歪歪扭扭,一是因为划得深,二是因为杉九也于心不忍。
林挽这么说,是觉得他疼。
“阿挽,皮肉小伤,算不得什么的,别哭了。”
傅迟翻身侧躺下,把她抱在怀里,轻声安抚,“别哭了。”
林挽伏在他肩上哭了好一阵才慢慢停下。
“可别把眼睛哭坏了。”
傅迟心疼地看着她哭得红红的眼睛,大手覆在她小脸上,温和笑着,“再好好看看我,多看看我。”
林挽用力地“嗯”了一声,擦干了眼泪,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再抬眸看他,伸了手,一如她看不见时那般,用手指细细地描摹着他的轮廓,边描摹,边用眼睛深深地铭刻在脑子里。
从额头到眉骨到眼睛,从脸颊到耳朵到下颌骨,从鼻梁到嘴唇到下巴……
每一处细节,她都想努力地铭记在脑海里,哪怕万一以后有一天她再看不见他,也不会担心忘记了他脸上的任何一处细节。
“看完了吗?”
林挽觉他目光如灼,脸烫了一下,低眸,轻轻“嗯”了一声。
傅迟满意地低笑,拉过她手指挨个吻着,与她对望了片刻后,慢慢地凑了过去,再度吻上了她的嘴唇。
不同于前一次的温柔辗转,这一次的吻,温柔中隐着冲动与克制。
傅迟闭上眼睛的时候,脑子里浮现的是屏风后边的影影绰绰,耳边响起的是她在水中时发出的轻微细响。
眼前的姑娘像是春雨后含苞半放的梨花,娇嫩而脆弱,美丽而迷人,须得加倍小心,精心呵护。
他便是那温柔拂过的春风,细细地吹落花瓣儿上的每一滴露水,抚平每一片花瓣,而后轻柔地在花间缠绕,耐心地将花儿催开。
女孩儿脸颊上染了淡粉,额头上浸了一层薄薄的香汗,望他的眼神,似是那一汪碧色的春潭。
傅迟万般怜爱于她,终是在他的轻柔与克制中,摧毁了两人之间的最后一道隔阂。
从此以往,这女孩儿便是彻彻底底属于他的了。
也便是那一刻,烟花绽放。
新年了。
*
秦府在年三十那天遭遇了刺客和大火,秦舒明为了抢救宗祠灵位,不幸被坍塌的房梁压下,卷入了火舌之中,与世长辞。
此事传开后,满京城皆是一震!
且不说这位礼部的秦舒明大人是秦皇后的亲弟弟,他本人入朝至今,一直兢兢业业,毫无劣迹,更谈不上得罪了什么人而招致杀身之祸。
当一具烧得面目全非的尸身从秦家宗祠抬出来的时候,秦府的亲信几乎确认,这就是他们的大人,一时间哭声连绵。
何氏知晓此事后,方觉大事了了,叫了德常,道:“你去给何尚书报个信,让何夫人抽时间带思乐来见我。”
秦舒明被烧死的消息传到宋府之后,宋楚勃然大怒,竟失态砸了一方上好的砚台。
宋家上下头一次见少爷这般生气,大气都不敢喘。
便是宋衡知道了,也是闭上了双眼,长叹了一口气。
秦舒明的存在对于岑纪而言算不得多大的威胁,两人之间唯一的过节便是林延的死。
但此事,十五年前秦舒明没有发声,十五年后,他更不会去翻旧账提往事,因而岑纪压根就不需要在此时动他。
只有何氏。
宋楚想到这里,气得豁然起身,大年初一,连门帖也不送了,直奔傅府!
傅迟早知道他知道这事后定会来找他,一早便气定神闲地坐在前院饮茶作画,只是站不得久,没一会儿就要坐下喘会儿气。
为了做样子,何思乐坐在一旁陪了一会儿,见宋楚来了,才行了礼告退。
“秦舒明死了。”
宋楚极力克制着自己心里的愤慨,看到傅迟坐在石凳上歇着气,双拳紧攥,神色悲凉,“大年初一,傅大人不觉得晦气么?”
一句“傅大人”,生生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傅迟笑了笑,放下毛笔,艰难起身,反问:“秦大人故去,宋少傅不去悼念一二,跑到我这儿来发什么脾气?”
“你这是被人拿来当枪使!”
宋楚双手拍在石桌子上,震得砚台里的墨颤了颤,掌心都麻了。
傅迟眼里的笑隐去,淡淡地说了句:“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
“秦舒明从不参与党派之争,也从不干涉党派之间的任何事宜,你到底是为了什么非要置他于死地!”
宋楚气得浑身都在颤抖,一字一句地质问:“忠臣义士,便是这样拿来辱的么?”
“忠臣义士?”
傅迟冷笑了一声,双手撑在石桌上与宋楚对峙,反问:“宋少傅见过哪个忠臣义士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在少帝登基的祭天大典上谋害皇族宗亲的?”
“你又见过哪个忠臣义士不动则已,一动便要整个朝廷、整个天下都随着他的喜怒而崩塌的?”
“宋少傅,”傅迟停下来,手按着胸口缓了片刻,方才慢慢开口:“秦舒明对天家动手,身为臣子,我就留他不得!”
宋楚的双眸倏然瞪大,蓦地反应过来傅迟指的是什么。
祭坛爆炸!原来真的是秦舒明做的?
“连刑部都没有下定论的案子,”宋楚声音低哑,“你凭什么,要这般夺人性命?”
“宋少傅,你当明白有些事情,”傅迟轻吐了一口气,缓了缓,慢慢坐下,“不是非得卷宗白纸黑字明明白白地写出来了,才叫下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