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挽瞳仁一缩。
“在这里,林征是百姓敬仰的骠骑大将军,但凡是有心事武学之人,无不以他为楷模,我……也是这样。”
魏昭迎脸颊微红,神情有些别扭道:“林将军可是我偶像!”
闻言,林挽彻底懵了,随即又觉得眼眶酸酸的,没一会儿眼泪就落下来了,她忙低下头去擦拭。
见状,魏昭迎慌了,忙问:“你、你这是做什么啊?”
“我太高兴了……”
林挽小声抽噎着,声音带着哭腔,似是积压着什么情绪,“这还是第一次……第一次有人告诉我,祖父是受人敬仰的英雄。在京都……京都的人都骂他是奸佞!”
“怎么可能?”
魏昭迎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随即一想,又觉得并不意外。
在韶州离京都这么远的地方,魏胤都不敢明目张胆地提起林家,天子脚下,怕是更无人敢为林家发声了。
想到这里,魏昭迎又觉得心里窝了一股无名之火,没地儿发泄,便开口将冯家的人骂了个遍,方才觉得心里舒坦些。
跟着,魏昭迎又同林挽说了好多好多关于林征在南境时的英雄事迹,尤其是广为传颂的西南一战,说着说着,又叹了口气,“听说以前这些故事都是被搬到戏台子上演的,如今却是连说都要看场合了。”
“没关系的。”
林挽擦干了眼泪,觉得心情舒坦了不少,朝魏昭迎笑了笑,“只要百姓心里明白就好。”
*
魏胤第一次见到祁柏,原以为凭着他如今的处境,就算没有逃亡时的狼狈,至少在他面前时,也应当有那么几分惧意。
毕竟,他可是朝廷正在通缉的人,通缉令张贴得整个韶城都是。
可祁柏从走进屋子始,神色便泰然自若,眉宇间镌着一股凛然正气,眸子乌黑明亮得如一颗黑曜石。
坐到他面前时,也未曾流露出丝毫畏惧的意思。
他背脊挺得笔直,从容不迫地接受着魏胤和清和夫人的打量,薄唇轻启道:“魏侯爷,魏夫人。”
魏胤和夫人相视一眼,两人眸中都有几分讶异,似乎都觉得:眼前这个少年郎并不简单,他被朝廷通缉一事,也断不会那般简单。
可尽管如此,那通缉令上的官印假不了。
因而魏胤转而面向傅迟,不放心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傅迟没说话,看了祁柏一眼。
祁柏面无表情,声音平淡道:“魏侯爷连冯家都不敢撕破脸,还是不要淌京都这浑水的好。”
话里带了讽刺的意味,一下便让魏胤变了脸色。
清和夫人怕起冲突,忙按住了魏胤。
这两个都是武将出身,若是打起来,怕是没人能拦得住。
“你敢明目张胆地站出来,就不怕这么长时间的逃亡都付之一炬么?”
魏胤沉声问。
祁柏听了,冷笑了一声,“我既敢站出来,便是问心无愧。若是魏侯爷与鼠辈同流合污,祁某只能自认倒霉。”
“你——”
“长卿。”
傅迟在一旁低声喊了句,又向魏胤和清和夫人行了一礼,以示歉意,“我们信侯爷与夫人。”
心里却是叹了口气。
阿挽说得果然没错,祁柏这个人就是好好的话不会好好说。
“无缘无故的,为何信我?”
魏胤眯了眯眼,放在大腿上的手微微攥紧,“二位不会不知道你们如今的处境。万一信错了人,可就真的是万劫不复了。”
闻言,傅迟轻笑,“傅某自信,不会信错人。”
清和夫人听了,同魏胤对视了一眼,清了清嗓子,“傅公子口口声声说信得过我与侯爷,可从头至尾,公子可曾对侯爷坦诚相待?”
“何为坦诚相待?”
傅迟反问,“从头到尾,傅某对侯爷可曾有欺骗?”
“未欺,却有瞒。”
魏胤不着痕迹地扫了眼祁柏,望向傅迟,“如今公子要寻的人也寻到了,是不是该同老夫交个底了?”
“侯爷,”傅迟突然问,“侯爷可信得过我?”
魏胤微微一愣,不明白他这句“信得过”是否暗藏了其他深意。
“侯爷。”
傅迟脸上带了几分泰然的浅笑,云淡风轻,却是说了句让魏胤和清和夫人都大惊失色的话——
“若是傅某说,想要联同侯爷一起反了如今的皇上,侯爷当如何?”
傅迟一字一句,语出惊人,“侯爷可有这个胆量,赌这一把?”
林挽生辰那天,她收到了拂璧的传信。
是京都的消息。
朝廷如今是太后摄政,内阁和御史台代为掌权,而陛下则不问朝政,整夜吟唱作乐,天明才撤。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是——
他竟还把岑盈盈纳入了后宫!册封为二品柔妃!
林挽都不敢相信!
岑盈盈曾是汤铭亲自证婚许给了傅瑥的,如今虽已和离,可这般堂而皇之地迎她进宫宠幸,未免太荒唐了点。
祁柏听了,却是平淡得很,道:“陛下还是王爷的时候就奢靡荒唐,此举不足为怪。”
林挽却觉得奇怪,“他还是王爷的时候虽然奢靡了点,何来荒唐一说?”
在她的印象里,平王爷可是个文人才子,他器重傅迟宋楚,欣赏叶思好和长公子,怜惜文人,如何荒唐了?
“阿挽,”祁柏收了长弓和箭,走到林挽面前,“你当真以为文人聚在一起,就只是单纯的吟诗作赋么?”
林挽瞳孔一震。
“不排除这世上有傅怀安那样的正人君子,可是,”祁柏把弓递到她手上,语气平淡,“他那样的,毕竟是少数。”
林挽手握着长弓,轻咬了嘴唇,没说话,默默地抽出一支箭,对准了刚抽新芽的某枝枝桠,射了出去。
“你最近,好像在闹什么别扭啊。”
祁柏看了眼断在地上的树枝,思索了一下,问:“这消息,你没同傅怀安讲?”
林挽掌心紧了紧,默默地摇摇头。
“为何?”
祁柏明知故问,“你是怕他知道陛下奢腐,还是怕他知道岑盈盈变成后宫宠妃了?”
“祁少爷,”林挽内心一颤,下意识摇摇头,打断他道:“别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