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不是呢？
傅迟笑了笑，没应声，将调配好的香料慢慢捣碎成细末。
如今这香虽还未完全制成，但已经有香气飘出来，煞是好闻。
但林挽对这种风雅的东西素来没什么感觉，她如今满脑子想的都是废帝掺和进来的目的是什么？
岑子聿大费周章整这么一出，如今计划被捣得粉碎，他又会如何反应？
“废帝本就是强弩之末，但何氏毒杀秦皇后的事情始终在他心里没过去，哪怕现在何氏已经去了，废帝也只想她遗臭万年，永不翻身。”
林挽唏嘘不已，“这可是母子啊。”
“何氏跟平帝，不也是母子？”
傅迟淡淡反问，“皇权之下，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都是利益为上，真情？未免可笑了点。”
林挽听他说了这话，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很久之前做的那个他在金銮殿的噩梦，下意识就往他身边靠了靠。
傅迟觉察出她的不安来，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以予安心，轻声道：“我们不一样。”
“我知道。”
林挽和他牵着手，头靠在他肩上，问出自己想了许久也没想透的一个问题：“同是自己的孩子，当年废帝被下毒时，何氏尚且心软而收手，而平帝却在祭坛上被炸成重伤致死。难道……”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道：“平帝……真的不是……”
汤尧和汤铭相差有十来岁，虽是同胞兄弟，性子也天差地别。
一个深谙帝王权衡之术，果断狠辣。
一个一心只问风月雅事，仁弱无能。
林挽实在想不出，何氏是以怎样的心境培养出差别这样大的两个皇子来。
“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谁又知道呢？”
傅迟没正面作答，却是思及金銮殿上，汤尧和汤宥对峙时的情景。
废帝汤尧被禁军押着跪在大殿下，狼狈之态尽显，眼里万般不甘愿般看着汤宥坐在那个位置上，嘴上却说：今日我也算帮了你一把，那些事情捅出去，能坐这个位置的就只有你一人而已。
他这话的意思很简单，便是认汤铭并非出自文宗，而汤瑛不是汤家的血脉，自然没有资格来跟汤宥争权。
但事后汤宥却说：无论成王叔说的是真是假，朕都当平王叔是朕的亲王叔。
言下之意就是，他不愿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情说出来让人置喙皇家，更不愿用这样的方式稳坐在帝位上。
他要公正，要名正言顺，更要坦荡。
汤宥的这个做法获得了大臣们的一致认同，于是他亲下诏书，定了汤尧的罪，将其流放。
“只是流放？”
林挽想起来祈元年间的暴行惨祸，站在百姓和那些无辜人的角度上来想，仅是流放未免太轻了。
可一个被废黜的皇帝流放在外，对他来说，却是比直接处死还要痛苦的事情。
“只是流放，”傅迟梳着她的头发，淡淡说了句：“但流放途中会发生什么，谁又说得准呢？”
林挽便明白了。
毕竟再怎么，汤尧也是汤宥的长辈，是皇室的人，直接让一个新登基的晚辈判他的死刑，不太好看。
“那，东阳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说话间，傅迟已经将香配成，便拉了林挽坐到自己腿上来，抱着她道：“室轸本来还在观望，白荔一走，他和岑子聿之间的联络断了，自然别无选择。”
“那白荔在离京之前传的消息？”
“被我截了。”
林挽一惊，不由得竖起大拇指，“你真厉害。”
末了，她不由得困惑问了句：“其实袁驻都找出来给室轸通消息的门人了，为什么非得从白荔入手？”
傅迟笑起来，没直接解释，而是将桌上香料的白檀整齐排列，而后将其中的一块拿出，替换成了苏合，再用手指在旁划了一条线。
“白荔是能直接联络的岑子聿的人，我把她换下来，既不会让室轸察觉，又能顺藤摸瓜找到岑子聿。”
林挽恍然大悟，“所以室轸根本不知道他们的暗线出了问题，而你却能借此传假消息给他呀。”
“聪明。”
傅迟夸起她来。
林挽都觉得不太好意思，低着头道：“还是你聪明，你不说，这些我都想不到呢。”
说完，她在傅迟脸上亲了一口，“我可真是太崇拜你了。”
傅迟截胡了白荔传出去的消息，安插了自己的人给室轸传假消息，渐渐让本就不那么信任岑子聿的室轸焦虑起来。
而这个时候，傅迟出其不意地再去跟室轸说了东阳皇帝病危，各地藩王私下起义的消息后，室轸就彻底慌乱了。
东阳皇室有许多支脉，多年来，皇帝耶律火弘的这一族一直被尊为正统。
但他这一族的三个皇子纷纷蒙难，耶律火弘又病危，其他宗室纷纷打着正统无后、朝廷须有人主持大局的由头起义，立自己的宗室为正统。
这样一来，室轸就必须接住傅迟抛出来的橄榄枝，因为只有这样，耶律艽才能回到东阳主持大局。
“若耶律艽不回去，东阳无论是哪个支脉成了正统，他们立足后的第一件事，一定是打着复仇的名义来打我们的北境。”
“而她若回去了，作为正统，支持她的人不会在少数。我们大宁卖她一个人情，她登基后，不会对我们动手。”
林挽脑子都快炸了，自己大宁的事儿都还没整明白，又来了个东阳。
但她还是努力跟上傅迟的思路，“所以你真的放耶律艽回去，让她称女帝，再来和我们结盟？”
傅迟点点头。
室轸和耶律艽放回去了，此外，傅迟承诺给他们一支大宁的军队，帮助耶律艽登基称帝。
毕竟耶律艽虽是正统，却是东阳头一个要登基的女帝，那些各怀心思的宗室藩王必然会以各种由头阻止耶律艽延续正统。
而之所以派军队给他们，一是为了卖人情给未来的女帝，二是因为傅迟并未放还东阳被俘的任何一个大将，包括述律倍。
这是傅迟出于自己国家利益着想的心思，把这些武将都押着，哪怕耶律艽和室轸日后出尔反尔，他们也有心无力。
林挽听完这些，再看傅迟的时候只觉得眼前这个人整个都在发光，不由得捧着他的脸，满眼崇拜道：“其实你真的是神仙下凡吧？”
傅迟哭笑不得。
“可耶律艽若是自己不愿当皇帝，回去后把正统的位置让出来了怎么办？”
林挽想到这个，不禁还是有些担心，“她要是让了帝位，别的宗室登基，那他们回过头来不还是要打咱们吗？”
“这个你放心，县主都去问过了。”
傅迟把她往上拉了拉，坐到一个舒服些的位置，“耶律艽是正统一脉的公主，如果她不坐那个位置，之后不管谁坐，都会对这位公主心存忌惮。”
“那么她一旦把这个位置让出来，等待她的最好结局就是被派到别国和亲，而耶律艽的性子，显然不是个会坐以待毙的。”
林挽这才觉得放心些。
她也听魏昭迎提起过耶律艽，那是个性情中人，女中豪杰。
而且傅迟都这样说了，那就是没问题的。
这样一来，他们的重心就能全部放在如何解决掉岑子聿和攻打洛阳那边了。
林挽思索了一会儿，准备问他接下来阳城这边如何安排。
然而小别胜新婚，他们又恰是新婚加小别，分别了一个多月，两个人都有些耐不住。
不过，如今尚是白天，林挽察觉到傅迟身体的变化，不禁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想我吗？”
傅迟抱着她的腰，把她身子往上托高，抬眼笑问。
林挽就更紧张了。
“想不想？”
傅迟一边问，一边咬开她腰上系的结，大手开始不安分起来。
“大、大白天的，”林挽心脏乱跳，声音颤起来，“而且他们知道你来了，一会儿找你怎么办？”
然而没一会儿，林挽就败下阵来。
她跨坐在他身上，衣衫半开半掩，比起在床榻上，就多了几分欲盖弥彰的味道来。
林挽脸颊羞红，双手紧紧抱着他，小声嘀咕了句：“什么神仙下凡不食人间烟火，都是骗人的。”
听了这话，傅迟眉心一挑，托在她腰上的手就用了力，惊得林挽喘了一声，脸更红了。
“乖女孩。”
傅迟察觉到她已经慢慢适应了，方才仰头一边吻她，手一边继续托着她，肩上耷着的衣衫渐渐掉落下来。
两人折腾到将近中午。
外边糖衣还觉得奇怪，不禁问杜阮：“夫人平日也没这么晚起过啊？”
杜阮一脸平静道：“听袁驻说，大人昨晚上过来了。”
“啊？”
正说着，林挽的卧房门终于打开了，傅迟和林挽一前一后从里面出来。
傅迟依旧如平常般风度翩翩，反观林挽，却已经全然没有了昨日拿鞭子抽人的气势，红着脸跟在傅迟身后时，小女儿柔态尽显。
杜阮看见了，不禁内心感叹了句：这样的夫人，真真是没办法同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女将军联想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