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菩萨素来城府极深,喜怒不形于色,但是,没想到还有一个更深沉的人潜伏在身边,他此刻内心波动已经表现出来了。
梅虫儿说:“执事身边的人都受过执事的恩惠,谁会背叛你呢?再说了,又有谁用毒之术能达到执事境界?多半是这个恶僧的离间计。”
云僧上人说:“临死之前,还能看到高深莫测的高武旧人猜疑不定的样子真是有趣,然而一想到今后鸩者首座和高武旧人斗智斗勇的场景,小僧无法亲见,又甚觉可惜……!”
正说着,就见他面皮突然凸起鸡蛋大小一团瞬间又移到胸口,仿佛皮下有物在到处游走。
云僧受折磨已久,失去痛感,只是惨笑说:“来了,来了,百虫开始在体内移动了……!”
梅虫儿沉声说:“云僧,你作恶多端,百虫反噬就是你的报应!”
云僧说:“鸩者首座的手段让小僧心服口服,虽死无憾……!”
话未说完,一张脸开始扭曲,眼望着吴畏流露出求助的眼神。
吴畏说:“上人好歹也是江湖高人,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云僧躯干四肢已经完全变形,五官也开始变化。刚才高菩萨不知给他弹了什么药粉,压制着体内百虫,激发了他残存的一点元气,现在药效已过。
只听他说:“小胡同修,你、你可否赐我一死……!”
跟着没有了声音,似乎气息断绝。但从他一双眼睛可以看出并没死透。
吴畏见云僧这样的恶人,也落个如此凄惨的光景,不由心中一软,正要出剑帮助他结束痛苦。毕竟云僧也帮郑植解过毒,也算还个人情。
高菩萨却厉声说:“灵韵,不要动他!”
吴畏心想:义父一向都是妙手仁心的形象,所作所为不像养鸩人,现在是露出真面目了吗?一剑就能解除云僧痛苦,非得要眼看着他受折磨?
只听高菩萨压低声音说:“千万不要动他,我感觉到有双眼睛在盯着我们!”
众人立刻呈戒备姿势,警惕地四处张望。
正在此时,一声刺耳怪响,就如谁在半空中敲了一记铜锣,隔墙王府庭院高大的杨树上一团火焰冲天飞起,在半空盘旋。
细看才见并不是火焰,而是一只全身赤红如同烈焰的怪鸟。
吴畏不由脱口而出:“难道这就是火鸩?”
高菩萨点头说:“正是它。它在远处虎视眈眈伺机而动。”
他身后一名义子,指间夹着一枚飞刀,说:“义父,我看这火鸩也没什么的。看我射杀它!”
高菩萨压着他手臂,说:“鸩鸟为万毒之祖,而火鸩又是鸩鸟中的王者,你们小心别激怒了它。中了火鸩尾羽之毒,为父也救不到你们!”
那少年闻言面带惧色,收起飞刀。
再看云僧整个身体蜷缩,面目狰狞,眼鼻里流出绿色液体,所谓百虫尸囊,顾名思义就是他的身体成了培养毒虫的器皿。养鸩人作为皇帝爪牙,用毒药杀人无数,最终他们自己也将死于毒性反噬,或许这就是宿命。
“小心,它来了!”吴畏喝道
火鸩当空投射下来,速度比得上流矢。它身上的羽毛毒屑和空气摩擦,竟然产生浓黑烟雾。梅虫儿着地一滚,缩身进了佛塔。
吴畏施展疾行术带着高菩萨,电光火石间撤离原处,蹿上围墙。“十三鹰犬”几名成员也急忙躲避,不过还是有两人被火鸩尾羽毒屑袭中,瞬间倒地毙命,手脸肤色变得漆黑。余人也就近钻进了佛塔,惊魂未定。
火鸩却并不追击余人,而是敛翅迈着禹步到云僧身边,低头啄食他嘴里爬出一条一尺长色彩斑斓的蜈蚣。
过了片刻又有毒虫从云僧耳朵眼里钻出,让火鸩大快朵颐。
“云僧遭受百虫反噬的报应,各种各样的毒虫会相继破体而出,正是火鸩的食物——火鸩出现,鸩者首座必在附近!看来为父要好好布置一下,对付这神秘的身边人!”高菩萨看着吴畏深沉地说,“灵韵,从刚刚那生死瞬间可以看出,你果然还念着我们父子情份。”
吴畏淡然说:“毕竟你救过我兄弟三条人命,何况我们作为你的养子名份还没改变。”
这时,远处传来几声极为尖锐的哨声,几乎要刺裂人的耳膜。火鸩似乎对尖锐的声音有些敏感,虽然不舍还是弃下食物,鸣叫一声,振翅飞走。
吴畏站在围墙上,远远看见看见郑植朝这边奔来。
不一刻,郑植接近,站在围墙下,拱手说:“义父,阿大!”
吴畏说:“你不是去召唤兄弟们了吗?他们是否到了肉铺?”
郑植说:“按你的吩咐。阿三和小六已经在肉铺等候了。至于阿四,他腿脚不方便,所以让我先行,他随后就到。我只是刚好路过此处,看到天上有鸩鸟飞行,想起单良以前给了我一个竹哨,说是对付鸩鸟有用。一试之下果然有效!没想到义父和阿大在此!”
单良从小掏鸟抓鹰,熟悉鸟类习性,虽然无法控制火鸩,但要将其驱赶,还是有他的办法的。
梅虫儿等人这才从佛塔里出来,显然惊魂未定。
“执事,你们先走,我来处理云僧尸囊,避免产出更多毒物!”梅虫儿看着地上的云僧上人形成的百虫尸囊。
“刀勅横行无忌,但这里是洛阳不是建康——我先暂避锋芒,回去调度一番,让他们此次有来无回。灵韵,为父等你兄妹几人回来助阵!”高菩萨朝“十三鹰犬”等人挥挥手说,“我们走罢!”
他们离开后,梅虫儿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将瓶内粉末倒在云僧尸形成的茧蛹上,散发出一股刺鼻味道,迅速发生变化,骨肉销溶,最后只剩下僧衣尸蜕。
云僧在古阳洞害死几位僧人,终究他自己也落个同样的下场。
“恶僧曾给沈兴下毒,我当时发过誓要让他承受百倍的痛苦!”梅虫儿说着,看了吴畏一眼后,即从容离去。
“化骨粉?”吴畏若有所思,但转念一想:梅虫儿一直跟随在高菩萨身边,肯定学了不少用毒的本领,能掌握这种毒粉也不足为奇。
吴畏跳下围墙,迎向郑植。等他们回到肉铺,双蒙、王宝孙还有俞宝庆父女四人都在院子里等着了。
王宝孙说:“阿大,你带领我们兄弟血洗被法庆寺,灭了‘杀生浮屠’,报仇雪恨!”
显然他们已经到房内看望过佛念了。
郑植说:“你们贴身侍候在皇后身边,她是雅僧独孤寺主的信徒,你们不会不知吧?”
单良不语。王宝孙却说:“我们的确知道皇后是沙门统虔诚的信徒雅僧,但是不知道独孤僧就是弥勒宗首领,更不知道师父就是被他害死。”
双蒙神色淡然,说:“情况正如小六所说。不过,现在既然知道他就是暗害师父的凶手,我们就要想办法对付他,替师父报仇。”
吴畏说:“‘杀生浮屠’势力,妖僧独孤法力高强,光是他一人就不是我们能对付得了得,何况他有十万教徒,朝廷中还有高官做靠山。所以要谋定而后动,否则不仅不能撼动邪教,还会打草惊蛇!”
各人问及单良所在。“我已经让阿二去找他了。”吴畏将赤堡地底发生的事讲了一遍。各人听说单良失去双腿,不由也是十分怜惜和心痛。
吴畏叹气说,“他痴迷于机关消息、弹簧杀器的研制,自愿留在赤土堡地底。”
王宝孙说:“阿四成了‘千机堂’堂主,他日就是天下顶尖刺客之一,也是值了!”
大约个把时辰后,郑植回来,身后跟着两名汉子抬着一副坐辇进院,辇上坐的正是单良。
单良见到俞宝庆父女又惊又喜,打了招呼后。各人的注意力就放在他的腿上去了。
“没关系,我虽然失去双腿,但收获更多。”单良说,“青万年父女在赤堡地底苦心经营多年遗留下来的事物尽管被地下水毁去大半,对于我来说简直是取之不尽的宝藏。”
他正要进去探望佛念,佛念已经从屋内出来。
单良一见他就脸色铁青,问道:“阿五,这是怎么回事,是谁将你伤成这样?”
王宝孙回答:“是雅僧独孤寺主下的手!”
佛念皱眉说:“我没事,没有你惨。你自己失去双脚还若无其事,反而先过问我的断臂!”